到站后拎着行李下车,早晨六点,空气还有点冷。
西安的火车站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多,有一次她半夜到站依旧人头攒动。李秋元跟着人群往外挤,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着白短袖军绿色短裤的白净小伙子往里瞅。
她喊了声,“秋林。”
算命的说她堂弟命里缺木,所以取了李秋林这个名字,偏女气。然而她堂弟虽然生的白净,却是个糙汉子,直爽义气,还很社会。
李秋林也看见她了,皱着的眉松开了一点,往人群里挤了挤,接过了箱子。
大巴上,李秋元问他,“咱奶奶在哪个医院?”
“不在西安的医院,在宝鸡。”李秋林说:“家里现在没人,就咱两,你刚回来,缓缓再去看奶奶吧。”
李秋元想了想说:“也好,正好明天有个马仙要来,到时候一起过去。”
“你在哪找到的马仙?”
“就在回来的火车上啊,他说在西安还有堂口呢。”
李秋林没什么反应的说了声,“好吧。”一边把买的肉夹馍递给她,一边摸出手机,“你昨晚不是说问我为什么挂断你的视频吗?”
“为什么?”
李秋林把手机甩给她,“你自己看。”
李秋元把手机接了过来,娴熟的解开锁,就看到他相册里截的那几张图。
她点开,放大。
是他们视频时候的截图。
照片里她的一张脸被电脑的光打得惨白,在没有开灯的深夜里确实有些渗人,她自己第一眼看过去都忍不住皱眉。
但是细细观察,又好像能看到一点别的。尤其最让人背脊发凉的是,她的脸旁边,有一团模糊的黑影贴着她。
隐约能看出眼睛,鼻子和嘴的形状,是个人脸的模样。
那个人影和她紧挨着,跟她一起看着电脑。
往下再翻,最后一张截图,那个黑影咧开了嘴,好像在无声的笑。
李秋元手里的手机差点脱手,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后背直冒冷汗。
“你说我要是当时给你看了,你还不吓得半死啊。”李秋林大概也觉得手机里有那几张照片晦气的慌,让她看过后就匆匆删掉了,“而且那东西当时在你旁边,我也不敢多说别的。”
李秋元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古怪,“你怎么知道,它现在就不在我旁边呢?”
“草——”李秋林嚎了一声,整个车厢的人都在看他,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的姐,你可别吓我——”
“我说认真的。”
李秋林愁闷的抓了抓头发,“你说咱家这都是什么事,你和咱奶奶怎么老是撞见这些,是咱家风水不好?”
李秋元也叹气,跟着思考这个问题,“要不找个风水大师来看看?”
“……”
大巴上有空调,之后的车程,姐弟两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村子,烈日炽烤地面,葱郁繁盛的老树下是一栋栋熟悉的乡下老屋。
李秋元所在的这个村,叫清水村。整个村的格局可以划分为九个组,她的老家就在清水村八组,八组和九组的村民都住在高坡上面,坡上是平坦的田野,被勤劳的农人开垦出了家园。
农村的房子都是分开的,每户人家都有单独的院子。
回到家,李秋林先去洗了把脸。
李秋元躺在铺着凉席的大炕上,犹豫了半天,为了小命还是给穆少杰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老妹儿,刚分开就想我了?”
“不是,”李秋元被这小哥痞里痞气的开场白呛了一下,咳了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昨晚上在车上说我这个人阳气弱,但是没有被什么东西困扰,是真的吗?”
“对啊,你不是说你有护身符吗?”
“就是说我身上是干净的,没什么脏东西?”
“信不过我?”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不满,“你身上干净的很,别说有东西缠着你,我看就连晦气都没有。”
李秋元略微放了心,忙服了个软,“信得过你信得过你,你明早记得早点来!”
“知道。”
结束通话,她从脖子上摸出那块勾玉。
真的是这东西保护她的缘故?她细细摸了它一下,玉很凉,在夏季带着很是舒服。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对啊,昨夜她也是戴着玉的,没道理昨晚那东西还能缠着她今天就没了。
还是说那东西依然在,只是穆少杰并没有看出来?
李秋元觉得心上悬了一把刀,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刚回到家免不了要去看看同宗族的长辈亲戚,她还没躺多久,就已经接近中午,李秋林进来把她拽出屋,说:“咱三爷爷知道你回来了,让我喊你过去吃饭。”
李秋元一边想事情一边心不在焉的跟着走,经过村子中心的大槐树时,她似乎又来了兴致,用胳膊捅了捅李秋林,“喂,秋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槐树的事儿?”
“说过了说过了,”李秋林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李秋元见他不耐烦的样儿就瘪瘪嘴,没好气的说:“我就是再说八百遍估计你也不相信。”
对方瞪眼,“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李秋元挑眉,“你信?”
对方摊手,“我信啊。”
轮到李秋元干瞪眼了。
李秋林一副‘你还嫩了点’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说:“李秋元啊——”
“叫姐。”
“哦姐,”他漫不经心的说:“我知道的关于这种说不清的灵异事儿,可比你多多了。”
李秋元显然很有兴致,“比如?”
“比如?”李秋林想了下,说:“咱村的一组有个石塔你知道吗?”
“不知道。”
李秋林耸了下肩,但李秋元却觉得他是打了个寒噤,“这是我爸和我说的,那时候还没有你和我呢,我之前不怎么信,以为我爸逗着我玩儿。后来上学的时候有个同桌是咱村一组的,也和我说起过这个事儿。当然,真真假假的你听听就好……”
李秋元皱眉,“前奏怎么这么长,说重点。”
“我爸小时候念书那会儿,有一年农忙时节下大雨,咱村一组压麦子的麦场被冲塌了一块,陷下去一个洞,当时有人从那洞里刨出来两个连在一起的大铁球,还有几个已经发绿了的青铜块。
当时那洞可深了,人们顾着填坑,就把那两生锈的铁球丢在了路边。
虽然洞很深,但有很多人都拿着铁锹过去填,所以几天之后那个坑就被填平了——之后怪事就来了。最开始的那几天,天刚擦黑的时候,一组的村民老是会听见外头的路上传来铁球碰撞的声音。
出门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但一进屋,外面就清铃铃响,声音还不小。
之后一组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死人。而且是一户一户的死,一窝端,前后死的有犯心脏病的老人,有溺水的孩子,也有被车撞死的年轻人。
听说谁家傍晚只要听到了铁秋碰撞的声音,第二天保准有丧事。
有段时间,前后一共死了好几户人家,清水村往上走的山路上,全是一组村民出殡的纸钱。
咱村的村长自然是急的不行,那时候人都没怎么有文化,但也知道这么频繁的出白事那肯定是不正常的。有老人愁眉不展的说:“怕是不对啊——怕不是哪里的风水被咱给破了?”
村长也愁,“这咋整?”
就有人出主意,说:“听隔壁村的人说我们这边的山上有隐世的高人道士,要不找人去请一请给咱看看吧。”
于是村子里几个有威望的老辈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试试运气。
那道观据说是在太白山上。
太白山是秦岭的主峰,秦岭山脚下的村子也不少,听说之前也有其他村子的人上山请过道士。
那时候的道士都是真正的道士,济世为怀,身上都是有真本事在的,而且听说抗日那会儿,这些道士还下山打过鬼子,总而言之是很令人尊敬的。
当时那个年代的人实诚啊,即使家家户户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最后还是筹到了几袋子细面粉。那会儿细面粉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平时都是吃的糠皮窝窝头和高粱,啃的粗粮极其考验牙口。
村长和那几个老辈的人亲自背着那几袋子面粉,还带了不少鸡蛋和土产上了山。
山上也没有路,都是把脚磨破了翻山越岭的找,才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小道观的。
当时那道观里只有几个人,听说是茅山道士。观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们观中的道士们平时也是要种庄稼的,哪里肯收百姓这么多面粮。
观主对着比他年长的村长和其他老人推辞了很久后,只能收下一袋面粉,跟着他们又把剩下的面粮扛回了村子。
忙是肯定要帮的。
当时的观主跟着村长回村之后第一时间就去观察了村子,也去了那个之前塌陷的麦场看了看,当时就注意到路边那些青铜块和铁球。
观主看完之后说:“这是个墓,而且看规模还不小,现在大雨把这冲成了凶墓,坏了风水,很是棘手。”
村长就问有没有办法。
观主就去找了当地的县志,最后大体推测出这墓的主人。
据说在唐宋时期有一位姓冯的将军,战功赫赫,却在班师回朝受封时忽然请求解甲归田。
诡异的是这位皇帝竟然也准奏了,就这么放走了一位替自己守江山的将军。
之后这位姓冯的将军就这样回到了老家,还给自己修建了陵墓。
而在县志上,清水村一组,曾经也叫做冯家堡。
当然历史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这墓里有什么东西,是否被人盗过也根本无从晓得,现在风水格局已破,宝地变凶墓。
观主语气凝重的说:“我尽力一试。”
他从布袋子里拿出来了两枚生鸡蛋,然后伸手默念了一句什么就松手让鸡蛋落下去。
“啪啪——”两声。
观主没有蹲下身去看,他说:“这两枚鸡蛋如果都没有碎,这次的事情就能逢凶化吉,我一定能整的妥妥当当。如果一个碎了一个没碎,只能说有些希望。如果两个都碎了……那我祖师爷来了估计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