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被一束月光笼罩在头顶的吴阴姥半闭着眼睛,以一个极为艰难的姿态,半拴在铺满茅草的监牢里,一声不吭。
她的右手搭垂在大腿外侧,一滴滴腥臭扑鼻的暗褐色血液,此时正顺着她那宛若树皮一样的粗糙指头,不停地往下坠落,发出如同热油泼地般的嗤啦声响。
可她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依然沉浸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漫长冥思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看守的衙役陡然毫无预兆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满布青苔石壁上的油灯也在同一时刻没有丝毫征兆的熄灭了。
听到外面动静的吴阴姥缓缓睁开了一双诡谲异常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亢奋笑意。
“姥姥我收了这么多徒弟,你算是最有良心的一个,来来来,快解了姥姥我琵琶骨上的锁链,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被吴阴姥用血唤术召唤过来的那人犹豫了片刻,才用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削掉了监牢门口的铁锁链,打开门,弯腰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这一举动,狭□□仄窗外的月光顿时打在了她的脸上,让看到她的人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轻女人。
“姥姥,我希望您能够说话算话,在我把您救出去后,就收我做你的嫡传弟子,然后把制作阴鬼胎的办法传授给我。”
“与姥姥签订血契的人那么多,你是唯一响应的一个,姥姥手里的本事,不教给你,还能教给谁?”吴阴姥用一种很是嗔怪的语气对黑衣女子说道。
那黑衣女子在听了吴阴姥的话以后,一直绷得紧紧的肩线与足尖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松。
原本打算只要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避而去的她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欣喜的笑容说道:“是我的不是,误会了姥姥对我的一片真心,我这就过来给姥姥解了锁链。”
黑衣女子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再次挥动自己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大半个身体都被铁链拴在半空中的吴阴姥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粗重喘息,然后忍着剧痛,单手把穿在她琵琶骨上的铁链用力扯将了出来。
黑衣女子在旁边看得胆寒,吴阴姥却满脸的不以为意。
“这算不了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用一种冷酷异常的语气说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把铁链抽出来,总好过它和肉长在一起后再抽……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那黑衣女子听着吴阴姥的描述,浑身控制不住地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吴阴姥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你呀,可真是胆小。”
她摇了摇头,又道:“姥姥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有线索了没有?”
“有了,姥姥。”黑衣女子一边给吴阴姥上药,一边说道:“经过我的一番调查发现,那住在华阳县的姚氏夫妇最为可疑!”
“哦,怎么说?”吴阴姥一边扭曲着脸忍受着被黑衣女子上药时的刺痛,一边半眯着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问道。
“在姥姥给我的阴鬼胎父母名单中,唯独姚氏夫妇于近段时日接触了别的走阴婆,并且得到了对方的帮助……”
黑衣女子把姚氏夫妇与楚妙璃之间的来往如同亲眼目睹一般详细描述了一遍。
“姚氏夫妇?华阳县的姚氏夫妇?”吴阴姥念念有词,“哦,我记得那对夫妻,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当初为了找到下手的机会,姥姥我可没少想方设法的把他们两口子给分开……”
“怎么?”吴阴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姚家娘子还活着吗?”
以她多年制造阴鬼胎的经验,那姚家娘子坟头上的杂草都应该长出来了才对。
“回姥姥的话,那姚家娘子确实还活得好好的,她丈夫对她一往情深,即便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依然没有放弃的到处抱着她求医问药。”黑衣女子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欣羡之色。
吴阴姥为人最是老奸巨猾不过,怎么可能听不出黑衣女子语气里的欣羡之意,她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听你这话的口气,倒像是极羡慕她似的,只可惜你这辈子注定没有这个命了。”
她在黑衣女子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反手一个鹰爪,她那如同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指就已经深深的嵌入了黑衣女子的心脏之中。
“姥姥你……为何……”黑衣女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为何要……出尔反尔……”
“不是姥姥出尔反尔,而是你太过愚蠢,与虎谋皮!”吴阴姥脸色格外冷漠的看着黑衣女子的一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这是对方体内精血被她尽数汲取过去的最显著标志。
等到黑衣女子彻底化为一具干尸以后,已然重新恢复康健的吴阴姥在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异常的笑容,“想做姥姥的关门弟子,跟姥姥学阴鬼胎的制作方法,呵,你也配?”
吴阴姥满脸嘲弄的将已经变成一具干尸的黑衣女子一脚蹬翻在地,头也不回的朝着监牢外走去。
楚妙璃所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儿子和儿媳妇自从在集市上和楚妙璃闹了一场以后,就变成了这附近十数里人人喊打的存在。
只要是受过楚妙璃恩惠的人,在提到或遇上他们的时候,总是会不约而同的冲着他们狠狠唾上一口唾沫。
不仅如此,那些做买卖的人在见到他们以后,更是连东西都不愿卖给他们,一个两个的把他们当做是神憎鬼厌的过街老鼠一样看待。
打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曾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原主儿子和儿媳妇在忍受了数月以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就在他们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放下架子,主动对楚妙璃服软的时候,他们那没事有事就会被人砸上一两个臭鸡蛋的大门口,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浑身都散发着阴郁之气的不速之客。
“你……你是什么人?想……想对我们做什么?!”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妇抱着孩儿护着丈夫战战兢兢地冲着拄着一根拐杖,对他们一家三口笑得一脸和蔼可亲的老妪高声质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只知道自从这个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们家以后,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不受控制的爬了满身。
与之同时,更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本能在拼命的叫嚣着让她赶紧逃命!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丈夫和孩子逃命!
虽然垂垂老矣,但精神却异常矍铄的老妪饶有兴致的看着悍妇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看样子,你那婆婆也是徒有虚名啊,”她一脸惋惜的不住摇头,“像你这种天生五感灵慧的人,她不仅没想着要好好的把你收归门下,相反,还继续由着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庸碌一生,哎呀呀,真是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那老妪一边喋喋不休的感慨着,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近不住往后退的悍妇,“如果你能个早两年遇上姥姥,说不定姥姥还能够给你一场造化……现在嘛,也只能废物利用了。”
老妪一面痛心疾首的嘀咕着,一面朝着悍妇缓缓伸出了手。
悍妇下意识想躲,可是思及自己怀中的儿子和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丈夫,到底硬挺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过为了保住小命,她还是出乎本能的扯了张虎皮做大旗,“我……我婆婆……我婆婆可是一位……非非非非……非常厉害的走阴婆……我……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否则……小心你老命不保!”
“你婆婆确实很厉害,比姥姥我厉害太多了,”那老妪满脸赞同地不住点头,“正是因为她太过厉害,姥姥才会费尽心思的来走你们这条捷径呀。”
“你……你你你你你这话是是是是是什么意……意意意意意思?”心里怕得要死的悍妇牙齿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打颤。
“意思就是你们可以上路了。”老妪笑容可掬的看着悍妇,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悍妇怀中的孩子给抱了过来。
“你这该天杀的老虔婆!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的悍妇条件反射地朝着老妪猛扑了过去。
老妪见状冷哼一声,直接一爪将悍妇的心脏从她的胸腔里掏了出来。
悍妇的丈夫,也就是楚妙璃的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儿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良久,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嚎,慌不择路地扭身便逃。
“懦夫!”老妪冲着瞳孔一点点扩散,整个人朝后仰去的悍妇轻蔑一笑,“瞧瞧你心心念念护着的是个什么狗东西!”
她满脸唏嘘之色的继续抱着那大眼懵懂,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继续朝着原主儿子走去。
此时,急不择途的原主儿子已经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门槛边上,语无伦次地不住冲着老妪求饶,乞求老妪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老妪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他那大小便失禁的狼狈模样,半晌,才慢悠悠地道:“姥姥也想饶你一命啊,可是没办法,谁让姥姥打不过你那位好娘亲呢!俗话说得好,这柿子要挑软的捏,你既然是一枚软柿子,那么,就要有做软柿子的觉悟啊!”
老妪一边假惺惺的感叹着,一边故技重施地将手掌用力刺进了原主儿子的胸腔里。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原主儿子因为她的这一行径,身体猛然痉挛了两下,翻着白眼,口吐鲜血的气绝身亡。
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的老妪并没有如同对待悍妇一样,直接把手掌从原主儿子的胸腔里抽出来,相反,她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才从原主儿子的胸腔里掏出了一个干瘪异常的心脏。
“哎呀呀,也不知道这专门针对骨肉血亲的咒杀之术到底能不能成功,嗯,还是先拿这小儿做一做尝试吧,相信这乍然变成了孤儿的孩子,也做梦都盼望着能够追随自己的父母而去吧。”
老妪兴致勃勃地把脸上残留着点滴血渍的懵懂幼儿放在原主儿子那已经被鲜血和尿骚气染透了的肚皮上,对着那干瘪的心脏慢条斯理地施展起了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