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伯爵大人启用了战时条例。”麦雅来到医院的实验室的时候,她的一位同事正这么说着,感叹:“她可真是强硬。”
麦雅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实验记录和写好的初步结论,“欧文,我想你得出的结论应该和我一样。”
欧文是一位炼金系的白巫师,主要负责材料和实验器材。他接过麦雅手里的几张羊皮纸,非常粗暴地翻了翻,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一样。”他烦躁地说:“成分完全相同!照我说,我们就应该直接向王国和联盟求援,这不是一所巫师学院能解决的问题……”
“听说求援信已经发出去了。”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一位女研究员带着助理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有一头浅亚麻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轻盈。
她在麦雅他们面前站住,微笑说:“从欧文先生的脸色看来,我已经猜到了你们的结论,S小姐。”
麦雅摇了摇头,“很相似,但不能说完全相同。我倾向于还有隐藏的巫术。”
——瘟疫的复制核心依然是斯派科特血脉,却不受她的血脉驱逐影响,最大的可能是又附加了防御类的巫术。
另有一种可能,不过她绝对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提出。
因为对精神力的控制能力下降,这些实验并非她亲自经手的,而一个有经验的研究人员,有足够的能力把实验数据伪造得看不出破绽。
她最早怀疑的,就是学院和医院的白巫师们……制造瘟疫和配置药剂一样,需要经过大量的练习才能成功。黑巫师不可能背叛联盟,剩下嫌疑最高的,就是这些同样有实验条件和研究能力的白巫师。
女研究员望着她,“也有可能是改变了配比。”
她是一位召唤系术士,叫做阿西娜。
麦雅对此并不是很认同,不过还是拿过一张空白的羊皮纸记了下来。实验室对药剂都是有保护措施的,因此在她的血脉驱逐之后,还是有少量的旧瘟疫样本被留了下来,对比分析是可行的。
她一边写一边说:“不过有一点,这位瘟疫制造者如果不是黑巫师的话,他必然不具有自主研究的能力,因此这种瘟疫的制造方法应该是存在于典籍记录中的。”
阿西娜点头表示认同,“这也是一个思路,不过需要对比的太多了。”
“幸好,我有很多藏书。”麦雅说:“昨天我找到了八种主成分相同的方法,另外还有一些,我觉得稍加改进也可以达到这样的——”
“对不起,打断一下。”欧文突然插了进来:“S小姐,请问我们为什么不等王国和联盟的援助呢?反正,不管怎么样,瘟疫也不可能传染到我们巫师身上。”
麦雅心想,援助,她自己就是秘法联军派来的巫师,她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援助能有什么用……她反问:“在等待援助的时候喝茶聊天?”
“不然又能有什么用!”欧文突然爆发,猛地把手里的资料摔到桌上,“成分完全一样!一样!谁知道这见鬼的瘟疫到底是怎么搞的!!S小姐,我又不是疯子,让实验结果见魔鬼去好了,我可不想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无法解释的现象和反复失败的实验足以逼疯任何人,对于这样的巫师,麦雅见得多了,于是她只是很平静地问:
“所以,这就是放弃的理由?”
或许是麦雅平淡的语气激怒了欧文,他霍地上前一步,盯着她,眼瞳里燃烧着怒火,冷冷地说:“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阿西娜没料到两位巫师突然爆发矛盾,看看麦雅,又看看欧文,不知道该怎么办。巫师之间的事情是她插不上手的。
“欧文,二阶巫师,炼金系。”麦雅抬起眼,眼瞳是彻骨的冰冷,狭长的眼尾划出锐利的弧度,“你在哥帕巫师学院学习的时候,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要尊敬位阶比你高的巫师吗?”
欧文反唇相讥,“我的老师可从来没教过我,要尊重一位遮掩自己来历,并且对养育自己的家族犯下盗窃罪行的巫师。”
“我的做法并未违反联盟公约以及安亚提王国法典。”
“我们都知道公约和法典的判断标准有多低。”欧文说:“这不是你给自己开脱的理由。”
“你认为我没有资格使用医院的资源,理由是我对自己家族犯下了盗窃罪行,这只是你出于你个人的价值判断,无法代表‘这里’。”麦雅非常冷淡地说:“如果个人的价值判断足以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在光耀帝国眼里,所有五字联盟的巫师都是罪人,我建议你今天晚上就自杀赎罪。”
欧文愤怒地大喊:“这是诡辩!”
麦雅说:“瘟疫并未影响哥帕巫师学院的正常授课,你可以考虑回去重修逻辑学。”
“我的价值确实不足以成为评价你的标准。”欧文想到了另一个立足点,立刻反击:“但是请问,你觉得什么样的判断才能评价你呢?我想不管在谁的判断里,盗窃自己家族的财物都是无可辩驳的污点。”
他顿了顿,理清思路,“你使用的是哥帕巫师学院及其附属医院的资源,这些资源的所有人总该有资格评价吧?学院的戴蒙院长——”
“哦,你可能不知道,欧文。”他的话突然被一道轻快的声音打断,“这位S小姐,是我们伯爵大人的朋友。”
插话的人是刚从门口进来的另一位研究员,凯佩尔。他咬重了“朋友”这个词,然后转过头来,向麦雅眨了眨眼睛,“听说,S小姐每天晚上都住在伯爵的城堡里。”
“每天晚上都住在伯爵的城堡里”,这样的关系,对于一位高阶黑巫师和一位伯爵来说,未免太过亲近了一些。何况在场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尊贵人物,自然也听说过晚宴那天伯爵邀请S小姐共舞的事……
其他人不愿意评价伯爵的私人生活,于是都转开目光,假装自己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现在,”凯佩尔又转向欧文,“我想你没有异议了吧?”
欧文低声说:“没有。”
麦雅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一张新的羊皮纸,准备整理一下实验思路。
她看着空白的羊皮纸,思绪却渐渐偏离,想到了刚才凯佩尔为她开脱时说的那几句话。凯佩尔没有多说,谁也不敢议论一位伯爵和一位高阶黑巫师的私人生活,可是他无疑在往暧昧的方向暗示。
暧昧……
她和阿芙洛……
羽毛笔因为一直顿在纸上,滴下了一大滴墨水。
麦雅看着那块墨渍,没来由地一阵烦乱。
她非常粗暴地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可是她控制不住地朝那个被扔出去的纸团望去,明知那张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走神时弄出来的一块墨渍,她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