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那老鬼感情充沛,赞美的口吻用得相当真诚。
陆见清看着这只还在嘀嘀咕等以后投胎一定要投个强健体魄的老鬼,她沉默了片刻,最后也只能心情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加油。”
虽然她觉得,按照这鬼刚才跟她描述的一系列操作下来,就是换只铜墙铁皮的小怪兽在那儿,怕也扛不住啊……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只用上半天课,陆见清回办公室拿东西准备回家时,就见张老夫子正喜气洋洋操着小剪刀修剪他的胡子,他冲陆见清友好地问道:“小陆,这回出去团建,我挑着给你带点咱们地府的特产回来呗。”
“好啊,”陆见清笑眯眯地应了他一声,“那先谢谢你了。”
张老夫子爽快地道:“害,咱俩坐着一个办公室呢,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想着接下来就能去公费旅游,学校的鬼们下课铃一响溜得飞快,硕大一个学校,没了这些闹腾的鬼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陆见清一直走到门口,才碰到了戚晏这么一位鬼。
她本想过去打声招呼,结果刚一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这位拿着手机的鬼先生正用最清冷板正的一张脸说着最凶残的话:“……敢把你家那几只小崽子送到我这来,我就拧爆你的狗头。”
“唉呀老戚你别介呀,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对话那头的声音仍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戚晏却没那么多耐心,他眸光一瞥,不耐烦地把手机挪开,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朝陆见清走来。
见老板心情不好,正准备找准机会换个方向开溜的陆见清:“……”
犹豫就是败北,她刚才就不该犹豫的。
戚晏在她面前站定,他垂眸告诉她:“这次的团建,我也不参加,会留在阳间。”
陆见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老实说她觉得戚晏不参加对其他鬼来说还挺好的,试想一下,要是对方在的话,剩下的鬼们可能连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叭。
“所以,这几天若有事,可以联系我。”他微一颔首,淡淡补上一句:“毕竟你撞鬼的几率还挺高的。”
陆见清:“…………”
我感觉你是在咒我。
而且我有证据。
—
连续七天不用上班,陆见清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就跟陆陵源说好了假期回道观陪他住上几天,她简单收拾了些衣服,又把腌好的鸡翅刷上一层晶莹的蜂蜜放进烤箱里烤了,准备给陆老道带去加个餐。
陆陵源的道观从她有记忆起就冷清惯了,没什么人进来参拜才是常态,偶尔有哪个冤大头闯进来做点功德都能让陆老道私下里拉着她偷乐上好几天。
陆见清这趟回去也没想过观里会有外人在,她抱着保温盒蹬蹬跑上山,一句老头还没叫出口,就看见道观前的空地上,陆陵源穿了一身古朴的道袍,半眯着眼手持拂尘正跟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士说着些什么,端的是仙风道骨的架子,不知道的人看了没准还以为他这是要原地飞升。
陆见清脚步一顿,一脸懵逼地往陆陵源背后看了看。
嗯,没走错,能破成这样的,也就她家道观没错了。
“……大师啊,那这件事我可就全权拜托给您了,您看我这来都来了,车就在山下,要不咱们今天就到家里去一趟,您好给看看?”
“不急不急,”陆陵源掐着花白的胡子,很有派头地答,“事情紧急,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是会去的,不过老夫还有些东西需要一并带去,以备不时之需,烦请宋先生在外稍等我片刻。”
姓宋的中年男人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在外头等您。”
陆陵源一挥袖子要往道观里走去,不料转身就瞧见自家崽正站在那儿满脸莫名地看他,他脸上短暂浮现出一抹心虚的表情,随即干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向她一招手:“见清,快过来见过宋钊远,宋先生。”
复又转头对姓宋的中年男人道:“这是我徒弟见清,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很得了我几分真传。”
宋钊远笑着说道:“自然了,名师出高徒么。”
陆陵源笑着摸了摸胡子,面不改色地收下了宋钊远的夸赞。
陆见清:“……”论及脸皮厚度,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陆老头你赢了。
前脚走进道观,她后脚便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盯住陆陵源:“说说看,外面那人是怎么回事?”
陆陵源干笑道:“自然是家宅不宁,来找老夫我斩除邪祟的。”
陆见清:“……”
陆见清沉默了片刻,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把斩除的顺序说反吗?”
惨遭爱徒嫌弃的陆陵源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往包里塞东西。
陆见清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黄符法器也就算了……你塞两团废纸进去做什么?”
陆陵源整理完大包拍了拍手,回头振振有词道:“唉,你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这带的包鼓点,看着里面装的东西也多,岂不更显得老夫我专业。”
不愧是老江湖了,糊弄人的套路真是老母猪带套,一套又一套。
“行,那为师我这就走了,”陆陵源背起沉甸甸的大包就要往外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忽觉肩上一轻,再扭头看时,他的包已经转移到了陆见清手上。
“你那老腰就别背这么沉的东西了,”陆见清无奈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虽然她觉得那家人家里其实不一定就有什么邪祟,但她这段日子好歹也算见过不少鬼,多少有些经验,别的不说,真有什么事,总比让老陆拿着废纸团对鬼扔来得稍微靠谱些……
原本只是想请陆陵源一个,如今来一送一,宋钊远当然没什么意见,他见陆见清手上拎了这么大个包,还想上前搭把手:“包我来拿……霍,那么沉呐。”
宋钊远原本看这包虽然鼓些,不过陆见清一个小姑娘家的都轻松拎在手里了,还当没什么份量,没想到他才一接过来,就发现手里简直像是接了个千斤坠,半边身子都被带了下去。
陆见清见状,伸手把包重新从他手上接了回来,没事人似的往山下走去,下山的步伐轻快无比。
宋钊远:“……”不、不愧是大师的徒弟。
当真不同凡响。
宋家的车就停在山下,宋钊远殷勤地打开车门让两人先上了车,陆陵源凑过去小声跟爱徒道:“看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见老夫如此专业,这姓宋的果然对我们礼遇有加。”
陆见清还没回话,宋钊远就已坐进了车里,陆陵源一见,立马挺直了腰背,得道高人的气场噌噌提了上来:“方才有些事没说清楚,这一路上,宋先生不妨跟我们详细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是是,”宋钊远握着方向盘,苦大仇深地开口,“这事儿是这样的——”
宋钊远是个生意人,奋斗了半辈子,是家大公司的高管,平时收入颇丰,最近他新购入的别墅建成收房,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住了进去,按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可偏偏就在这时,全家都走起了背字运,不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儿子好端端下楼时摔断了腿不说,他也因家里的事精神恍惚,以至于工作上出了岔子,被老板好一通训斥;其中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老母亲,老太太年纪大了,白天一个人在家,不知怎么就爬上了阁楼,等保姆买完菜回来,发现老太太竟厥在了阁楼上,去医院却没检查出病来,只说是老人家受了惊吓,偏他母亲非说她在阁楼上遇见了鬼!
宋钊远起先不信,被念叨得多了,也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想找人去家里看看,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不瞒您说啊,起先我也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师,我都不信他们,”宋钊远握着方向盘,对后座的两人说起了心里话,“这年头假和尚假道士多着呢,也只有像大师您这样清贫苦修的,我才觉着可信。”
陆陵源面不改色:“……正是如此。”
陆见清:“……”这位先生,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
陆老道苦修,才不是因为那些高大上的原因,他是真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