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都怪我不好,是我带国军去看鱼塘,谁知道这天下暴雨了,国军兄弟是个仗义的,雨地池塘边路滑,他拉了我一把,自己却一脚滑了下去。”赵向前一脸自责,高大的男人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如果他有个好歹,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交代。”
赵向前是俞老太女婿赵先进的大哥,赵家就是靠着他承包鱼塘发的家,如今家里都盖起了小别墅。
俞老太是个讲理的,这事儿委实不能怪赵向前。
赵向前是头一批响应号召做生意的人,鱼塘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肯拉儿子一把是恩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怎么能把这事儿扣在人家头上呢?
俞老太宽慰了赵向前几句,就紧着女婿赵先进问儿子的情况,俞国军就是喝了几口水,赵先进是镇上卫生院的医生,有他在,俞老太这心里也踏实。
确定俞国军没事,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等送走了这两人,俞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村民也都散去了。
俞溪小时候,俞老太还带过一阵子,只是长大后这个丫头性格不讨喜,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还因为读了一点书就看不上俞老太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老太”,所以祖孙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其实跟真正的重男轻女,封|建老太太相比,俞老太算很开明的了。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周秀兰性子好,对她也算孝顺,俞老太都怀疑那些话是不是周秀兰教的。
毕竟俞溪年纪还小,怎么说的出那样的话?
俞老太年轻的时候那是地主家的小姐,成分不好,也亏得俞老爷子不嫌弃她。
俞家三代贫农,那是根正苗红的劳动人民,娶了她回来,在那个年代才让她有口饭吃,有一个落脚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俞老爷子死了之后,俞老太拼死拼活的不肯改嫁,一直守着四个孩子。
那个年代,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日子可不好过。现在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老太的性子也定了。
她一双眼睛生的虎虎生威,两眉之间都能夹起一只蚊子了,两道弯弯的法令纹,纤薄的嘴唇让她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俞溪偷偷的瞟她,其实俞老太的五官生的不错,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美貌过人。
现在年纪大了,看着也不好相处,但是她的眼神威严,并不浑浊,下庭生的厚实,整体上看来,心地善良,嘴硬心软,是个有后福之人。
谁知道,俞老太也正在看自己,俞溪并不心虚,反而甜甜一笑,俞老太却更加诧异的皱了皱眉头。
这小丫头向来看不上自己这个成分不好的亲奶奶。
俞老太也是个有脾气的,做晚辈的嫌弃自己,把她给气得够呛,不过做长辈的又不好跟小丫头计较,她只当自己养了一头白眼狼,不给好脸色,也不来往就是了。
可谁能想到,这丫头竟然转性了?
不过俞老太一向信奉“狗改不了吃屎”,小丫头八成是有求于自己。
俞老太有钱,现在这个年代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养点鱼养点猪拉出去卖,那就是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现在国家鼓励年轻人下海创业,俞老太以前是个地主小姐,很有经济头脑,不过她年纪大了,也做不了什么大生意,就在家里养猪。
俞家三兄弟最小的俞国强的孩子最小的都九岁了,不需要她带了,俞老太一个人一年伺候五头猪。
四头拉出去买,一头留着过年家里宰了吃,一年也能攒个几百块钱。这些都是老太太的私房钱。
周秀兰老实,从不惦记这个,可是俞老太知道,大儿媳和小儿媳可都惦记着呢。
俞老太以为俞溪要复读考高中,二房没钱,老二两口子没脸开这个口,所以这个丫头就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这个,俞老太就不太高兴的直哼哼。这钱是她自己攒下来的,她高兴给谁就给谁。谁算计她,她可不乐意。
“我说二嫂,二哥那么辛苦,还差点掉进池塘淹死了,不就是为了供小溪读书吗?小溪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要我说,就不要复读了,在家里帮着你干活,这样你们家压力也能小一点。”
老三俞国强的婆娘何菊香吊着眼睛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何菊香的身上。
也包括俞溪。
不过俞溪职业病,目光落在何菊香的身上,第一时间就是分析她的面相。
她看上去三十多岁,额头不低,却有些窄,可见其人性格固执,任性。眉毛浓密,自我意识强,父母宫一方凹陷,另一方则笼罩着煞气,这煞气来的凶猛,有加深的迹象,主有父母双方一方已经过世,另一方疾病,而且还是来势汹汹的重病,可能潜伏已久。
她的眼睛细长,黑白不分明,水汪汪的,可是眼角上吊,可见她平时人际关系处得还不错,只是眼神不正,有些势利眼,爱占小便宜。右眼上方还有断眉的迹象,可见早年曾有兄弟夭折。
但是她的夫妻宫却生的不错,圆润而饱满,颧骨位置适中有肉,如无意外,应该能跟三叔白头到老。
虽说她这人有些小毛病,但是都没什么大碍。
俞溪忽而眉头一皱,又看到何菊香的子女宫竟然隐隐发红。这是有孕的迹象。
可是她都快四十岁了,为了响应号召,育龄夫妇在生了规定的子女之后都会做节育措施。
很显然,何菊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何菊香这话说完,就看到俞溪这个丫头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的就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做婶子的也不好跟侄女儿计较,她好心说道:“小溪啊,不是小婶说你,你都十多岁了,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你爸今天出了这事儿还不是为了你?”
何菊香不聪明,却自以为精明,她知道二房没钱,可是老太太有钱啊,老二搞这一出还不都为了俞溪这小丫头复读?
你以为复读一年初三就完了?这丫头没本事还要读高中考大学,万一考上了,那又是一大笔开销。
所以她认为俞溪是在算计俞老太。从国家鼓励经济开始,俞老太养猪那么多年,少说也有小千块钱。这个年代的一千块钱在乡下不是一笔小数目。
何菊香怎么能不惦记?再说何菊香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周秀兰生俞溪的时候,罚款的事情,这是长房和三房都没有的事情。只有二房有的,那就是二房占了便宜。
她也想生三个,四个,谁不想多子多孙?
“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何菊香循循善诱。
“小婶,我想,你最近最好去卫生院看看,还有赶紧带巧玉外公去卫生院,不,最好是县城的医院好好看看,趁现在发现还早一点。”
全家人都诧异而不敢置信的望着俞溪。
何菊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小丫头太没教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有私心,可是她一个做婶婶的如果不是关心,谁多嘴管你家的事情?就是你爸真的跌进池塘淹死了,对她也没啥损失。她真是犯贱!
这个死丫头让她去医院,还让她带她爸去医院,这不是诅咒她爸吗?
何菊香毕竟是长辈,不好对俞溪发难,她面色难看的望着周秀兰。
“二嫂,你看看俞溪这个样子,我一个做婶婶的还说不得她了?她还诅咒我和我爹生病?你说说,二嫂,看样子以后你家我是不敢来了,来了也要被你闺女儿诅咒!”
何菊香说话就跟连珠炮似的,周秀兰压根就接不住她的话,就看她气呼呼的对俞老太说道。
“妈,我看二哥也没啥事,我带巧玉和俊杰先走了。”
何菊香这人做事情主观意识很强,又固执,认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就跟这会儿她觉得俞溪是故意给她难堪,诅咒她生病。所以她跟俞老太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妈,二哥,二嫂,菊香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们别在意。”
俞国强十分尴尬,一边是亲妈亲哥,一边是媳妇儿和孩子,他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俞国强是典型的农家汉子,国字脸,五官端正,皮肤有点黑,没啥大本事,但是这辈子踏踏实实的把子女供出来,属于能享晚福的命。
“三弟,小溪就是嘴上没把门,她不是那个意思。”
周秀兰连忙帮闺女儿跟小叔子解释。
俞国强摆了摆手,他这人心大,俞溪是侄女儿,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子,他一个做叔叔的自然不好跟她计较。所以他压根不记仇,也没把俞溪的话放在心上。
“二哥,那没啥事,我也先回去了。”只是他媳妇儿带这孩子都走了,俞国强在这儿也尴尬,就对躺在床上的俞国军说道,跟着也转身走了。
俞老太沉着一张脸,对自己这个孙女儿也是没话说。
长房一家也憋着一口气没说话,不管怎么说,俞溪一个晚辈,忽然抽风这么诅咒长辈,都说不过去。
别说何菊香会生气,就是王彩琴想想自己,如果俞溪这个丫头这么说自己,她也会生气的。
相比于何菊香年轻气盛,王彩琴要稳重许多,她是长嫂,年纪最大,老二两口子都在,婆婆更没发话,她不好越俎代庖教训侄女儿。
“嘭!”俞老太一拍桌子,忽然发威。
“俞溪,你给我过来!”
俞溪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俞老太盯着她,却见她脸上的表情坦荡,没有任何羞愧后悔之色,心里越发恼怒。
可是仔细看,却觉得这个丫头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看人都不正眼看的,就用那眼神,斜着看,就跟不把别人当人看似的。
那看人的眼神,就让人觉得不舒服,好像她高高在上,人家都是泥地里的臭虫似的。
很不幸,俞老太这个亲奶奶曾经就“领教”过亲孙女儿这样的眼神。
可是现在,她眼神清澈,坦坦荡荡,倒像是自己冤枉了她似的。
“你可知错了?”
俞老太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活成人精了。只是她实在是好奇,这个丫头哪里来的底气一脸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