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归胸口之上的巨大伤痕像是生生要将她劈成两半,红的令人胆颤心惊。
方景休震惊的看着红光。
这是狼王的标记?
可为什么狐不归也有青木崖狼王的标记?难道她也去过青木崖?
方景休遍体发寒,问:“你去过青木崖?”
狐不归毫不回避,直视着他,道:“去过,为你取百噬灵草。”
方景休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问:“为我?”
狐不归道:“为你。”
方景休五味陈杂,心中太多情绪翻涌,问:“那又为何……”
狐不归轻笑,眼底是浅浅的月光,她不甚在意的说:“就跟今天一样,我运气不好。”
方景休彻底僵在当场。
跟今天一样?也就是说,也是她引开狼王,凤云莱才机缘巧合进去拿了百噬灵草,那本应该是她的东西……
方景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也从来不知道她去做了这件事,他其实一直以为,她当年的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那时候他路过课室,看见她一个人默默的坐着,紧紧的攥着一颗碎灵石,分明是不会,可却不肯同旁人说话,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好面子,以后道之一途怕是走不远,正欲离开,却忽然瞧见她掩在浓密长睫下的神色。
她竟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同人接触么?
他有些不明白,走的近了些,便真的发现她在微微发抖,原来只是个初入大宗门,对一切感到害怕不安的孩子啊,他便轻轻握了她的手,认真的教导了她关于灵石与道书的知识。
他只是顺手行了方便,可他离开的时候,她睁着那双漆黑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会报答你的。
他笑,举手之劳。
她却极认真,我会报答你的。
那架势,像是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善事一样。
那之后,他与她再无交集,他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之后凤云莱为他取了百噬灵草,他虽冷漠,凡事不上心,却一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便一直保护她,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狐不归为他做的,受伤的是她,报答他的也是她。
他艰难的开口,问:“那你为何从来不……”
狐不归笑:“为何从来不说?说了你信么?今天我甚至带来了火狐的尸体,可你们,又有谁站在我身边?还要逼迫我同一个筑基期一决胜负。”
方景休喉咙一哽,一句话说不出来。
狐不归道:“被狼王所伤之后,我跌落悬崖,昏睡一个月才醒,我又要如何说?”
方景休那张脸更为难看,努力半天,只吐出几个字:“不归,对不起,我不知道……”
狐不归却道:“不必抱歉,你帮我的事儿,我铭记在心,现下已经报了你的恩情,我们两清了。”
方景休一怔,道:“不归,都是我的错,让我回报你……”
狐不归笑了,月色下,笑的极好看,却也极疏远。
“方师兄,我不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事儿。”
方景休惊讶的看着她的脸,少女笑的极坦荡,好像这件事在她的生命中只是沧海一粟,而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从前不是这样的,她看向自己时,总是略有特别的,现下想来,应当是她极重感情,因为对她小小的帮助,他在她心中便特别起来,可现如今,看向自己时,她的眼中再也没有那样的光芒。
是他错了吧?
他天资出众,又身为宗主少子,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接近他的人总是意图明显,为了不惹麻烦,他向来谨言慎行,独来独往,渐渐养成一种冷漠寡淡的性格。
但他这人,唯有一点不能舍弃,便是知恩图报,大比之后,根基受损,凤云莱送上了百噬灵草,她一脸狼狈,手腕有伤,却小心翼翼将灵草捧在他面前。
他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回报这个女孩。
她要他保护她,他便保护她,她要他寸步不离,他便寸步不离。
于他而言,除了报恩,别的并不关注,因此,狐不归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师妹,受伤昏迷,境界跌落,都只是道之一途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没什么需要特别唏嘘和遗憾,毕竟,这世间修士,每日陨落的不知有多少。
可今天他才知道,为他取来灵草,为他受伤堕崖的,是狐不归,他真正要感恩的人,是狐不归,一直以来,他都搞错了对象,甚至在她流血之时冷眼旁观……
懊恼、悔恨将他淹没,心脏也开始疼痛起来,就在他思绪万千,痛苦万分的时候,女孩的声音落在耳边,几分轻快几分随意。
“喂,你发什么呆啊?”
“这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也是我没有告诉你,你完全不知道,犯不着这么懊恼,你没做错任何事儿。”
“我原本也没打算当面给你,即便拿到了,也是偷偷放在你寝室门口,你还是不知道,一样的。”
“受委屈的是我,不是还要我来安慰你吧?”
“快快,别难过了,狼王要过来了。”
方景休抬眼看他,女孩手握长剑,飒然而立,她五官绝美,眼底有月光,她明明站的那般近,可那双漂亮的黑眸看过来时,却又那么遥远。
他知道,他不再重要,也不再特别,在她的生命中,他真的沦为了一个再无交集的陌生人。
凤云莱原本窝在最安全的地方享受好感度的飞涨,在某一个瞬间,方景休惊骇望向自己的时刻,那好感度陡然飙升到了99%,就在她欣喜若狂之际,脑海中却陡然传来尖刺般的警报音。
警告!警告!警告!
随后她就震惊的看见方景休的好感度哗啦啦的往下掉,像瀑布上往下坠落的急流,根本拦不住,她头痛欲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好感度一直从99%掉到了0%。
她睚眦欲裂,正要愤怒的寻找原因之时,突然发现方景休那个进度条快速的闪动了两下,随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灰色。
上书四个大字。
不可攻略。
为什么!凤云莱瞪着因愤怒而发红的眼睛,彻底气疯了。
狐不归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狼王身上,手中长剑紧握。
就在这个瞬间,巨大的灰色身影低吼一声,猛然朝空中跃起,那巨大而可怖的身影甚至挡住了半空中的月光,狼爪锃亮,目标正是狐不归。
狐不归头皮发麻,哪敢硬杠,她全盛时期都打不过,更别说现在,立刻掉头跑路,狼王落地扑空,嘶吼一声,身影快如闪电,再度追来,狼爪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一个火球猛然击在狼王眼上,狼王吃痛,攻击动作一缓,狐不归便成功拉远了距离。
远处传来凤云卿的大喊:“大哥,快跑。”与他的话音同时发出的,还有他手心的火球,再一次精准的击中了狼王的眼睛。
狐不归感动万分,不愧是她的小弟,不过让她惊讶的是,这孩子明明打火狐的时候还手忙脚乱,这会儿居然能击中高速移动中狼王的眼睛,简直不可思议。
狼王只认标记,丝毫不理会袭来的火球,再一次朝狐不归追去,可就在它动身之际,又一连好几发火球击中了他的眼睛,他喉咙中发出愤怒的嘶吼,终于决定先干掉这只可恶的小蚂蚁,四肢蹬地,调转方向,闪电一般的冲向了凤云卿。
狐不归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没了,凤云卿那小子,一爪子就能被打的灰飞烟灭,她急的眼圈都红了,可远远的凤云卿却丝毫不慌,镇定的朝她大喊。
“大哥,脱衣服。”
脱衣服?脱衣服!这孩子在说什么?狐不归迷糊一秒,忽然明白了,立刻用剑割破肩头的布料,露出里面的伤口来,狼王闻到强烈的气味,再度停滞了,远处小仇敌发出甜美的香味,不断的刺激他的食欲,而且小仇敌跑的速度还很快,稍一耽搁就跑远了,绝不能让她逃掉,这般一想,它便再次调转狼头,嗷呜一声,朝狐不归追去。
狐不归狼狈逃窜,一边跑一边感动,这孩子不但控火炉火纯青,居然还有脑子了,可太感人了。
凤云卿则故技重施,用他惊人的控火术不断的发出骚扰小火球,每一只都精准无匹的击在狼王右眼的同一个位置。狼王愤怒嘶吼,想召集普通狼群围攻小蚂蚁,方景休青剑长鸣,游龙一般挡在凤云卿身前,不让任何狼群碰触到他。
凤云卿甚至觉得,他保护的有些过头,看着师兄伟岸的双肩,默默的又有些感动。
量变累积成质变,狼王痛苦不堪,又被甜美滋味吸引,分身乏术,几近崩溃,每当他想调转狼头干掉小蚂蚁,前面那只小仇敌便会轻佻的掀开自己的一点布料,他根本无法抗拒。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对一头狼做这种事!
它只是一头简单的狼啊!
就这般轮回几次,狼王不但没有追上狐不归,反而……瞎了。
它再也无力承受,嗷呜一声,叫上徒子徒孙,飞速的溜了,拦都拦不住。
狼群潮水一般的来,又潮水一般的退去,黑色的焦土重新裸露在众人眼前。
十数名弟子都很狼狈,鲜血未干,泪痕亦未干,胡九一跛一跛的,从人群中着急的往外看,直到少女的白衣出现在视线里,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凤云莱这时候从人群后走出,她弄乱发髻,撕坏自己的裙摆,做出一副激烈战斗过的样子,眼含泪光的道:“大家都没事吧?”
其余弟子有气无力,但师姐这般关心,心中还是涌过暖流,纷纷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大碍。
凤云莱翻开自己的储物袋,取出药物,分发给每一个弟子,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储物袋里常备药物,是收拢人心最快捷的方式。
果然,弟子们一拿到药物,便流露感激的神色,有些脆弱的,当场就哭了出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谢谢师姐。”
凤云莱便会借机上前,摸摸他们的头,将他们轻轻的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效果拔群。
凤云莱心情终于有所和缓,不再像方才那般崩溃和愤怒了,刚才站在场外,她明确看到了狐不归胸口的标记,知道了方景休不可攻略的原因。
原剧情中,方景休虽然高冷寡言,不喜交际,但只要别人帮助过他,便会一直铭记在心,时时想着要报恩,所以她知道,只要送他百噬草,他一定言听计从,但这样的人,一旦知道真相,对他打击也是颠覆性的。
他看到那个标记,稍一询问,就会知道狐不归为他受伤,以他的个性,定然会懊恼崩溃,觉得亏欠狐不归,一生都耿耿于怀。
她哪里知道狼王标记这回事,也是倒霉透顶。算了,反正在方景休眼里,她只是运气好,虽然好感没了,但断然没道理记恨她,毕竟她也没抢不是,最多就形同陌路,无所谓,反正还有下一个。
先把这群人糊弄好。
就在这时,一个高瘦的少年忽然从山头跑了下来,他手中捏着一物,冲大家说:“看我找到了什么,灵兔碎肉。”
正是池暝。
众弟子都露出了不明白的神色,唯凤云莱脸色一变。
少年严肃的竖起食指,年轻俊秀的脸孔显得博学而睿智:“灵兔碎肉,是铁鳞狼最喜欢的食物。”
弟子们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有人说:“哦,所以才引来了这么多的铁鳞狼。”
少年循循善诱,又道:“可你们仔细看这个灵兔碎肉,身上有我们三清宗的本源气息,所以灵兔不是野生的,而是我们三清宗圈养的。”
有人惊讶的问:“所以,是有人从宗里带出来的?”
另一人推理的显然更深入,他惊骇的喊出来:“所以,是我们当中有人把灵兔碎肉带出来,洒在了这个山头,故意引了铁鳞狼来?”
少年给他一个赞赏的笑容,说:“不错,就是这样。”
弟子们都吓坏了,纷纷看向自己四周,互相打量,有人问:“是谁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九本想“嗖”的一下站起来,可惜腿不允许,于是颇为坎坷的,在别人的帮助下站起来,愤怒的道:“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害老子,我把他砍成八块。”
“就是就是,把大家害的这么惨,实在是禽兽不如,站出来,站出来。”
大家群情激昂,愤怒溢于言表。
凤云莱脸色十分难看,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根本不科学,那么多狼,怎么可能吃不完她带来的灵兔碎肉,可事实摆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不过没关系,她可是从预备送下山已经装好的储物袋里偷的,不可能有任何人发现。
心情略定之时,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她抬眼看去,正对上高瘦少年的一双黑眸。
他勾起嘴角,朝自己露出了微笑。
那个笑容极浅,就像是……看了一场拙劣的表演。
她忽然慌了,甚至不知所措起来,就见少年忽然一拍脑门,道:“对了,负责饲养灵兔的师姐云儿把她记录灵兔每日活动的传影书拉在我这儿了,我们正好可以看一看,也许能有什么线索。”
胡九大吼一声:“好,现在就看。”
凤云莱却松了一口气,云儿的传影书她知道位置,绝对不可能照到她,偷灵兔碎肉那天她是刻意避开的。
众人便都围了过来,池暝冲狐不归招手,说:“大哥,快来看,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害你的人。”
狐不归便好奇的围了过来。
这一靠近,便离胡九近了些儿,他立刻往旁边移了点儿,他觉得自己太脏了,而她又白又干净,不想弄脏他,忽然又想起方才狐不归被狼王追的事儿,顿时怒火中烧,鸡血吼道:“砍成八块!”
狐不归:这人好奇怪呀。
众人全部围过来之后,池暝输入灵力,传影书立刻开始启动,随后便在空中浮现出画面,正是一幕幕的灵兔活动记录,片刻之后,画面一转,竟真的照到一个人,戴着兜帽鬼鬼祟祟的来偷灵兔肉。
凤云莱僵在原地,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震惊的看向少年,少年亦眉眼带笑的看向她。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来偷肉的人已经辗转移动了很多地方,终于停下来,摘掉了兜帽,画面一定,便清晰的显现出凤云莱的脸。
凤云莱一颗心沉到谷底,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清瘦少年轻巧的朝凤云莱走去,嘴里道:“抓到了哦。”
凤云莱过于震惊无法动弹,脸上因恐惧而毫无血色,她蠕动嘴唇,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少年走到她面前,才终于吐出几个字:“不、不、不可能!”
少年笑的欢快,那张英俊的脸孔顿时显出非凡的魅力,他侧过脑袋,满眼无邪。
“最近都是晴天。”
凤云莱恐惧的看向他:“晴天又如何?”
“晴天的话,我的交易行就开了啊。”
凤云莱听不懂这句话,但她的瞳孔却骤然一缩,因为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让人崩溃的警报音。
警告!警告!警告!
池暝的名字和进度条陡然出现,快速闪动之后便清晰的留在了面板上。
只不过那进度条,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