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躺在榻上,毫无睡意。
那人不想以弟子身份入宗,看来是不愿意测试天赋灵根,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自知天赋极差,成不了内门弟子?
不应该,他似乎很强。
还有那种用血蝶杀人的诡异手段,难道他是个邪修?
藏进月影宗所为的,不可能只是修炼资源吧,他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值得在意的是胸膛上那个拳头大的血洞,她看的出绝非新伤。
所以他是被什么仇敌追杀,才躲到这里来避难的?
郁安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便索性仔细去回想自己看过的那部分书,仔细筛选,她曾经忽略或者没有在意过的内容。
还真被她想起一句信息。
【幻海禁地的冥渊之王,以侍从身份潜藏进月影宗】
至于缘由,以及会不会给宗门带来危害影响,她一概不知,因为那本书,她大概只看了三分之一,到女配死在毒蛇窝,父亲想要报仇也送上性命后,她就憋屈没看了。
幻海禁地的冥渊之王。
是他吗?
虽然同样以侍从的身份藏在宗门里,但她看到的信息太少,没名字没长相也没特征,不能就此断定。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问问父亲郁霄子,有关冥渊之王的信息,兴许能有线索。
翌日清早,郁安快速洗漱完到膳堂用饭。
刚坐下还没动筷,便听到邻间屋里传来激烈的叫声,有点像狗,但比狗的声音更凶戾。
间或掺杂着杂役的打骂。
“丁三,你在做什么?”郁安一边问,一边起身往邻间走。
那是间不大的石屋,没有窗,看起来本该是堆放杂物的。
一只黑褐色毛发,身形像狼,又比狼大一些的动物站在角落里,正在挨打。
丁三手里拿着根棍子,一边喝骂一边结结实实砸下去。
它叫得更凶,龇着白森森的牙看起来就像要扑过去一样,但也只是样子狠戾,并没有反击。
看见郁安走进来,杂役停止打骂,躬身拘了一礼,“峰主,这畜生又弄撒食物,不愿吃。”
郁安顺着屋子里昏暗的烛火光亮往地上看,果然摆着个破旧的盆,已经被掀翻。
她的目光再次扫向那只像狗像狼又都不像的奇怪生物,它的耳朵很长很尖,顺在脑后。
胸前和脖颈的毛发很长,满是脏污已经打结,身上还有结痂的伤。
尾巴耷拉在地面,毛发丰盈。
那双眼是金色的,看她的目光冷漠,喉头里发出威慑的低吼。
“还敢瞪峰主!”丁三举着棍子又要打,却被郁安抬手阻拦。
“不要伤它,到底怎么回事?”
丁三扔了棍子,有点疑惑的挠挠头,“不是峰主您吩咐的吗?这畜生一日不听话,就狠狠打。”
“你跟我出来。”郁安蹙眉,率先走出石室,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它仍站在角落里,满眼防备盯着她。
坐回先前的位子,郁安看着面前的饭食,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想到了自己的伙伴,警犬追风。
追风是只比利时马林诺斯犬,嗅觉灵敏、胆大凶猛、跑的还特别快。
最主要的,那是她入警队时,便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伙伴,忠诚又服从。
她荣获那么多功勋,追风功不可没。
然而起初,她做的并不好,为了快速训练它的配合,骂过它也打过它。
但狗不会因为你对它严训,就生气记恨你,只要有危险,它依然义无反顾挡在你前面,害怕你受伤。
她是孤儿,没体会过浓烈的感情,所以性子淡漠。
是追风用朝夕相处的陪伴,还有一次次的患难与共,让她体会到不可割舍的情感。
后来郁安再也舍不得骂它打它了。
她开始喜爱动物,还力所能及的救助流浪猫狗。
动物那种认可信任之后的绝对忠诚,世界里只有主人的全心全意,是让你付出后一定不会落空,满满的回报感。
可惜还是有遗憾,最后那次任务,要不是追风冲过去疯狂攻击,吸引了注意,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抢到证据。
它倒在血泊里,她还要继续往前冲,到最后也没能抱它一下。
“我以前——”郁安轻声问道,“总让你们打它吗?它叫什么名字?”
“您没给名字的呀,”丁三觉得峰主的心思有点捉摸不透,谨慎答道,“半年前,您不愿和旁人一样,乘仙鹤来去,便跟宗主提出要一只会飞的灵兽。”
“宗主疼爱您,特意费了番心思才得来这云浮兽,据说它可是有着上古异兽,穷奇的部分血脉。”
“厉害是厉害,但它性子烈,完全比不得白凌园里喂养的那些仙鹤,起初您不过想摸摸它的毛发,就被咬了一口。”
“这才将它关进石室,交给小的们来驯服。”
丁三说到这里有点小心翼翼的,“峰主,要不……您还是把它交到白凌园驯养试试?”
郁安摆摆手,“往后它由我亲自喂养,还有——”
“现在它有名字了,叫追风。”
回到石室,云浮兽趴在地上,看到她进来,快速站起身,金色眼眸死死盯着。
郁安注意到它脚上戴了厚重的铁链,固定在墙上。
她取下来,铁链哗啦啦响,“追风,往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跟我一起住吧。”
“暂时缺些你用的物件,我会尽快安排人采办。”
郁安试探的牵着走,它眼神冰冷,微微龇着牙,可能是常挨打,没有激烈反抗,有些不情不愿的随行。
她将云浮兽牵回阁楼,径直带到了楼上卧房。
光线充足,地面一尘不染,云浮兽的步子踩得越来越小心,就好像一个不慎又会挨打般。
郁安拿出一张褥子扑在地上,随即又蹲下去,想给它解开铁链,“追风,这两日你先委屈一下,睡在这里,我会尽快给你做间小木屋,就放在廊檐上,好不好?”
云浮兽随着她的靠近,毛发乍起,再次发出低吼,瞳孔不断收缩,看起来非常紧张。
郁安一遍遍叫它名字,手摸索到它后腿上的铁环,猝不及防的,温热伴随剧痛。
追风紧张过度,咬上她的手背。
它很快便紧张的松了口,头和尾巴都耷拉着,一动不动站在那,眼睛不安的瞟过来,看她手上冒出血丝的伤口。
咔哒——
铁环成功解开,郁安拿走沉沉铁链,温声安抚,“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也只是自我防卫,没有错。”
经受过虐待的动物,大多有心理创伤,需要一段时间的耐心。
像这只云浮兽,有着穷奇血脉,具有野性和傲气,更难驯服。
不过郁安也没想驯服它,只是想对它好,来慢慢消解心中对追风的思念和难舍。
为了不给它压迫,郁安将距离稍稍拉开,递了只鸡腿过去。
那边石室的小盆被打翻,她看过两眼,全都是冷硬的剩菜。
也不知有多久,它没能吃口热的,填饱过肚子了。
追风长长的耳朵轻动,食物香气就在近前,它一边龇牙凶着,一边忍不住探头轻轻咬住鸡腿另一端,见没有异常,这才囫囵吞枣的咽下。
郁安又给了一些,还用一个小盆装上牛奶。
等到投喂完追风,她才匆匆赶去景文殿。
日头已是高照,郁安心中难免焦虑,担心晏寒萧被其他人领走。
一踏入景文殿,便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女修挤作一团。
即便看不到中心被围住的人,郁安也知道,一定是他。
这叫她松了口气。
“阿衍,你就随在我身边吧,正好近日我得了件灵器,凡级高阶,送给你好不好?”
“给不起就别给,凡级高阶也好意思?阿衍,你跟着我吧,给你玄级灵器。”
“灵器有什么了不起,阿衍不一定需要呢,我可以给极品灵晶,还有玄级灵草,想要别的什么,我也都可以给的。”
“你说话就说话,推什么推!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给!”
……
女修们争抢不休,景文殿执事满脸无奈站在那里,看到郁安过来,稍点头示意,“峰主,你也来选侍从吗?”
郁安绕了几圈,才费劲看到中央黑着脸站在那的,的确是晏寒萧,可这些人都叫他阿衍。
阿衍,应该是化名。
这般说来昨晚给她的,才是真名字。
这是要告诉她,他给出了合作诚意吗?
她心不在焉的应付凑过来的执事,“嗯,选侍从,就他了。”
陆执事见郁安抬手一指,正指着扎堆的人群,不禁笑了,“要这个阿衍?可他有脾气着呢,一早上都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依我看啊,这回不光是咱们选人,这侍从也在选人。”
“也真是头一遭的稀罕事,峰主想要他,恐怕有难度。”
郁安置若罔闻,深吸口气,稍扬了声,“这个侍从,我要了!”
在一片嘈杂争抢声中,她这一声可谓气贯长虹,场面瞬息静止,一道道目光飞快转过来。
郁安坦然自若站在那里。
一众女修看到是她,有不少目光都显露出来不及隐藏的嘲讽。
“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郁安师妹呀。”
“父亲是宗主,又不代表整个宗门,你想要什么,那什么就是你的吧?”
“可不是,况且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还有女修掩起唇笑,“郁安师妹不是喜欢大师兄吗?怎么今日也来这里大张旗鼓的抢人了?”
听到那气势十足的一声高喝,刚踏入景文殿的顾朝唇角抿成直线,淡漠看了一眼,神色更是如远山寒雪般冰冷,抬脚又走了出去。
其旁跟着的两个弟子对视一眼,踮起脚往女修围拢的中央去看。
“这种场面,以往只会出现在大师兄身上,现在怎么还有别人了?”
“景文殿里不是杂役就是侍从,这等身份如何跟大师兄比,不过这场面……”
“似乎比对大师兄还要狂热啊,那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殿内,郁安面对那些嘲讽议论,毫不在意,径直朝人群中央走去。
大家虽然很瞧不起实力仅在凡武境八重的郁安,但怎么说人家也是宗主的女儿,明面上都不敢太过针对,纷纷让出条路来。
郁安看向晏寒萧,他身上那股起初见的散漫劲没了。
身前的衣襟似乎是被人拉扯过,有点凌乱。
袖子还被几个女修紧紧拽着,就跟拔河似的互不相让。
他的脸色也在拉扯和周遭争吵里越来越沉,眼眸漆黑,似压着火。
对上视线,郁安竟莫名解读出一股委屈意味,似乎在跟她无声控诉。
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这事本来答应好早来,却没做到,的确是她的错。
站到他跟前,郁安有点理亏的别过头,声音也放轻缓,“我选你做我的侍从,跟我走吧。”
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的女修们忍不住笑了,就这?
“郁安师妹,你好歹拿出点诚意来啊。”
“要比各种好东西,我们大多人可都比不上你,你什么也不肯拿出来,光凭着一张嘴就要人家做你的侍从,是不是太小气了?”
“你不是诚心选他,就不要挤在这里凑热闹了。”
郁安蹙眉,不等说话,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扣住,触感温凉。
晏寒萧垂着眼睑,似在这聒噪里一刻也呆不下去,拖着人大步往外走,“就你了,我跟你走。”
做好放血准备,即将开出优厚条件的话已至喉头,郁安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不禁有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
再一寻思,她现在的实力尚低,应该多选几个侍从跟在身边,“等等。”
晏寒萧回头看她。
“我还需要再选两个侍从。”郁安解释道。
晏寒萧睨着她,磨了磨牙,“有我一个,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