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的妹妹女娃,死在瑶姬前头,且至今未恢复神格。这也算是上古时期有名的惨事了。
女娃与瑶姬不同,瑶姬作为一个女儿家,虽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桀骜,但因身子骨弱,心气再高也在心里。女娃身强体健,活泼好动,比之瑶姬更难以管教。
神农氏因善御火而称炎帝,偏偏两个女儿身上都没有火灵之相。帝师看了看说两位公主皆属水,如此瑶姬姐妹两个便拜在他座下习艺,专习御水之术。
比之女娃的好强好学,瑶姬则敷衍了事的多,她本就身子骨弱,习此道也不过是宫廷无聊打发时间,帝师倒也不曾苛责。
女娃习的快,自以为有所成,偷偷溜去东海玩。她在东海之上御水而行,遇上了巡海的龙太子,俱是年少,忍不住斗起了法。最终女娃技不如人,葬身东海。她死时怨气太大,死后精魄化为精卫,日日衔木石,投之于东海,以期填平东海。
自此南方天庭与东海之间,便是隔着血海深仇。
女娃之死于炎帝打击巨大,炎帝也自此褪尽光环,从一名雄韬伟略的君主,成为一名日渐消沉的老人,神农氏凋敝,南方天庭也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蚩尤发现自己想的有些远,转头看了看面前的神女,瑶姬想要九婴剑,大约是因九婴剑能辟水火这一特性。
“原来如此。”蚩尤点了点头,想通了其中关节。
“既然话说到这一步,我这里却也有个不情之请。”瑶姬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说道。
“你说说看,是怎么个不情之请?”蚩尤摸了摸下巴,一脸好奇。
“还请您将九婴剑让与我,说起来,我这里恰好有一个女妭的消息。”瑶姬字斟句酌地说道,边说着边抬眼观察蚩尤的脸色。
果然,听到女妭这个名字,蚩尤脸一沉,道:“你怎么会有她的消息?”
女妭是轩辕黄帝的女儿,鼎鼎有名的旱神,也是与蚩尤相爱相杀之人。蚩尤与轩辕黄帝当年战于涿鹿,本来蚩尤占了上风,却因女妭赶到战场,帮着她父亲打赢了这场上古第一大战。
但据说最后女妭也没有接受她父亲皇帝的封赏,反而流落赤水之北这等人迹罕至的地方。瑶姬不太清楚此事,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因病而亡,精魄被巫山灵芝养着,昏睡中不知世事。当年那场战争究竟如何,她知晓的亦是有限,如今这些,也不过是听了旁人所言。
“云梦泽的水君告知我的,说前些日子他去北海走亲戚时看到了一个穿青衣的女神,听他描述,我估摸着是女妭。”瑶姬老实说道。
瑶姬、女妭、宓妃同是三皇之女,当年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女妭天纵奇才,少时便在她身上显出火灵之相,闻名天下。
虽不知他二人何至于走到这一步田地,但蚩尤栽在她手上一次,总归对她的行踪还是上心的,至于要爱还是要杀,便不是她该操心的。
“瑶姬公主算盘打的不错。可惜,做人还是做神,万万不可自作聪明,需知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蚩尤笑了一声,悠悠说道。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话里却是不带半分笑意。
瑶姬盯着他看了看,心下叹息。蚩尤怎么也算是三界有名的人物,可惜折在女妭手上,那么多年了,如今看起来还是未走出来的样子。
只是他这里走不通,自然不能硬碰硬。瑶姬心里稍稍算了算,想着无论如何拿了九婴鞭,也是不亏,便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将军既然不肯把九婴剑让与我,瑶姬便也不夺人所好。旱神之事便当我多管闲事。”
瑶姬正要告辞,恰此时祝融风风火火赶来,他道:“我方才回去复娘娘的命,顺便把龙雀交到他爹手上,回头就发现你们不见了。”
瑶姬奇怪,方才他们就站在此处说话,虽然说话时她随意布了障眼法,但是祝融要破她的法术应是不难,不至于发现不了痕迹。她心中一动,马上便回过味来怕是蚩尤也于此下了禁制,是以连祝融都找不见他们。
“你这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急事?”瑶姬笑盈盈问道。她同祝融一起长大,虽是君臣有别,但情分非比寻常。
“也没什么大事,太虚真人说招雨幡修好了,让殿下去他那处拿。我是怕殿下早早回了巫山,这才匆匆赶来。”祝融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
太虚真人当年在南方天庭时,用的是赤松子的名,那时他是南方天庭的雨师,亦是帝师,地位崇高,也很受人尊敬。后来出了女娃的事,他心中对炎帝有愧,便挂冠而去了。
瑶姬后来总想着,如果不是师父授了他们御水术,便没有女娃殒身东海之事,如果不是女娃之死,父亲也不会受打击而病倒,从而疏于政事致使民生凋敝,南方天庭渐渐没落。没有这些,或许便没有了阪泉之战,甚至没有后来那场上古第一战争涿鹿之战。
然而她也就想想而已。
“既然师父有命,瑶姬便先告辞了。”她想了想又道:“祝融,你同我之间,就不要殿不殿下了。”
说完,瑶姬向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殿下她……她似乎有心事。”祝融觉得瑶姬此言突兀,这话从前虽也说过,但他恪尽君臣之礼,便一直称瑶姬为公主。
“大约是为了避讳吧。”蚩尤道。
祝融不以为意。
蚩尤又缓缓道:“真要算得上她的心事的,也就只有女娃这一桩了。”
女娃同东海这桩公案,当年闹的也很大。东海咬定女娃是技艺不精不慎跌入海中溺水而亡,东海如此大,每日死于海中的生灵不知凡几,总不能个个都要龙族偿命?而女娃自己也选择成为精卫,发愿等到填平东海那日才恢复人身重入轮回。然而东海亿万生灵,哪里真能都给女娃赔命。
而如今,东海尚在,海上却难觅女娃身影。
“还是找不到小殿下吗?”祝融头大道。
“东海之上我也巡过几回,却并不见女娃的踪迹。”
“你说瑶姬殿下知道此事吗?”祝融又问道。
“应该有所察觉。”蚩尤复又道:“瑶姬方才同我谈起女娃,问我要九婴剑说是要送给女娃。但我总觉得此言是故意要提起女娃,要让我入局。”
祝融闻言,皱了眉。
“她却不知道我已是在局中了。”蚩尤嗤笑道。
“瑶姬殿下怕是对你还有些误会,毕竟当年,你同炎帝陛下明面上闹翻是真。”
“她对我误会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看在炎帝面子上,不同她计较。”
“只是如果瑶姬殿下既已察觉,为何不在我和太虚真人面前问起?”祝融奇道。要说如今诸神众仙中,同瑶姬渊源最深的便是她师父太虚真人和自己了,故而祝融有此一问。
“当年你的瑶姬公主以一人之力肩负南方天庭,那时诏命都是自内帷出。炎帝病倒后我记得也是她一人携剑去东海砍那龙太子。那时候她难道就同你商量了?”蚩尤凉凉问道。
“去东海报仇那次不是刑天跟着殿下一起去的吗?”祝融的反应却是大吃一惊。
“刑天是发现她留书出走之后才赶去的,待他赶到,公主殿下已经大显神通斩下龙角。”蚩尤没说的是,待刑天抱着瑶姬赶到九黎,瑶姬如从血水里拎出来一样,那时九黎族的大巫医都觉得凶多吉少。
那时她还当着九黎少君和大巫医的面对刑天说:“你这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十分丑。我衣衫上的血都是那龙太子流的,腥臭得很。我自己的血,可不是这个味道。”
“……”祝融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怎么?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我只知瑶姬殿下同刑天一起去东海报了仇,却不知道此事是她一人所为。”
“这样看来,你对她的事,了解的还不够多。”
“当年我奉命在外守疆,无君令不得归朝,是以这些旧事细节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祝融解释后,顿了顿,继续道:“世人都道小殿下要强,我看瑶姬殿下这性子,比小殿下更甚。”
“我看瑶姬也不是争强好胜,否则当初在南方宫廷里,我同她怕是要势成水火。”蚩尤还记得炎帝当年同他说起瑶姬,说她 “面上随遇而安,但从不屈从于势。”后来诸事,果真如此。当真是知女莫若其父。
“照这么说,女娃之事,她如今隐而不发,是准备独自处理?”
“怕是如此。”蚩尤苦笑道。
“不过所幸她之前在你面前说起女娃,你再插手,也算有理有据。”祝融拍了拍他的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