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什么那么黑,头为什么那么疼呢?塞拉斯迷迷糊糊地想。
紧接着他就被一桶凉水泼醒了。
他一个激灵,感觉到头痛欲裂,随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他正躺在一间空旷大房子的木质地板上,这房子看起来像个被废弃的仓库,除了几样临时搬过来的用具以外空空如也,一个穿着黑色法师袍的瘦削男人正在用一种特殊的粉质颜料,在木地板上专心地画着一个面积不小的魔法阵。
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岁不到,头发却几乎全白了,眼眶深陷,阴鸷得让人看到第一眼就能从心底生出十二分的防备来。
还有一个强壮的大汉拎着水桶,戒备地看着动弹不得的塞拉斯,尽管年轻的龙骑士已经被麻绳牢牢地捆着,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塞拉斯试着挣扎了一下,比手指还粗的绳索结实到完全无法用人力挣断,他只能努力地回想一下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一切。
***
今天萨兰纳尔大早就出去了,作为龙族的首领他总是比其他龙更忙一些,据说他去了安多西亚北部边境的塞卡斯城,到那里会见邻国泰斯达拉派来解释和求情的使者。
一般情况下,如果黑龙外出的时候不带上他,塞拉斯就会在巢穴区里看看书聊聊天,或者收拾收拾东西度过这一天,不过屠夫萨卡却给了他一天的假,让他可以回银溪城去看望一下家人。
塞拉斯也没有多想,随即就收拾收拾,从悬崖旁的缆车上吊了下去,他将花一个多小时走到银溪城,如果走运碰上去买军需品的马车的话还能更快一些,然后在晚上天黑之前赶回来,再坐这个每个吊篮只能装一个人的吊车回到巨龙之巅。
不过就在他走到银溪城之前,大路旁边突然跑来了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磨坊哀求他说,她的丈夫修理磨盘的时候被倒下来的柱子压住了,她抬不起那根柱子,求塞拉斯去帮个忙。
塞拉斯二话不说就跟着那个农妇跑向了磨坊,结果进门第一眼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倒下来的柱子,他刚刚觉得事情不对劲,一记重击就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黑袍法师已经完成了画魔法阵的工作,他小心翼翼地走出魔法阵,才拍了拍手上的颜料粉末,对那个壮汉说:“把他放进去吧。”
“你们是谁,要对我做什么?”塞拉斯急了,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口头威胁了,“我是巨龙之颠的龙骑士,你们这样绑架我,整个安多西亚都会通缉你们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黑袍法师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不仅认得这身衣服,也认得你的脸,赛拉斯·哈斯蓝,或者应该叫你凯尔森,龙族首领萨兰纳尔的骑士。”
塞拉斯沉默了,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随意的绑架,对方就是目标明确地冲着他来的,并且十有八/九不是冲着他本身,而是冲着他的主人萨兰纳尔。
壮汉将还在滴着水的塞拉斯丢在了那个庞大的魔法阵中心,法师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先出去吧。”
“遵命,我的主人,我会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到您。”那个壮汉看着法师的眼神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他毕恭毕敬地离开了房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塞拉斯紧张地盯着黑袍法师问。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法师阴鸷地笑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梅尔沙希诺,你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已经被那些拒绝承认我的力量的胆小鬼们从法师协会的历史中删除了,不过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会成为整个大陆的梦魇。”
“……你这疯子!”塞拉斯骂道。
“我会把这当成赞美。”梅尔沙希诺站到一个雕刻成龙爪形的架子前面,凝视着架子上的水晶球,“只有疯子才敢做那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说,降服高高在上的龙族首领。”
塞拉斯愤怒地挣了一下,但绳结纹丝不动:“萨兰纳尔非常强大,像你这样的跳梁小丑休想打他的主意!他会像碾死一只臭虫那样把你的肠子碾出来,再用你的肠子勒死你!”
“是的,他是如此的强大又有号召力,像他这样强大的龙不应该被你这种凡夫俗子骑在胯`下,而应该成为最强者的坐骑!”梅尔沙希诺对龙骑士喋喋不休的咒骂充耳不闻,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晶球里变换的光影,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你疯了!他不是坐骑,也不是属于任何人的!”被捆绑得动弹不得的塞拉斯挣扎着扭动他唯一能活动的腰部,试图通过艰难的蠕动爬到魔法阵外面去。
“像你这种被洗脑成为龙族奴隶的人怎么会明白呢?”黑袍法师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准备工作,他带着得意的语气说,“不过不要紧,很快,你就会无条件服从我的意志了,就和门外的那个野蛮人一样。”
“你休想!”塞拉斯色厉内荏地喊道,他很害怕,就像所有不了解魔法的人对魔法的恐惧那样,他根本无法想像这个不怀好意的法师会用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手段,来让他变得跟门外那个被洗脑的奴隶一样顺从。
“放弃无谓的挣扎和抵抗吧,这样只会让你徒增痛苦,却毫无意义。”梅尔沙希诺继续用语言压迫着龙骑士紧张的神经,他需要这种恐惧,对方在心理上越是害怕他的魔法,这个魔法的效果就会越好。
他发动了魔法阵,满意地看着地上捆得像粽子一般的龙骑士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做着徒劳的挣扎。
梅尔沙希诺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塞拉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龙骑士不再动弹了,他的眼睛茫然地睁着,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张着嘴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喘息。
黑袍法师知道他成功了,他已经攻破了龙骑士的意志,现在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就像毫无防备能力的婴儿一样摆在他的面前,他只需要利用语言的引导和暗示,挑起塞拉斯对所有人的怀疑和敌意,最终让这个年轻人相信,整个世界上只有眼前的法师是他唯一的依靠。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深度催眠,不仅需要的法术材料价值不菲,还要求施法者对于如何蛊惑人心有足够的了解,但是一旦成功,这个魔法就可以毫无痕迹地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意志。梅尔沙希诺觉得,只要他在这些头脑简单的对象身上再多实验几次,就能有足够的把握将那些国家的实际掌权者们也蛊惑成为自己忠实的奴隶,与丰厚的回报比起来,这点投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塞拉斯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试验品,梅尔沙希诺冒险绑架一个龙骑士,主要还是因为他没有自大到敢直面龙族的首领,虽然他有那个自信,即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能捕获对方,但他总是喜欢使用更加稳妥一些的方式。
他要通过控制这个年轻人,来把抑制魔力的药物不知不觉地混入龙族首领的食物中,再将黑龙骗到他提前准备好的陷阱里,最后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完成捕获,这才是他的风格。
***
“塞拉斯……”梅尔沙希诺用尽可能温和的声调念出龙骑士本来的名字,他在下手之前就已经对这个年轻人的背景做过充分的调查了,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对方性格中的弱点所在。
“你让你的妈妈很失望……你让哈斯蓝家族蒙羞。”梅尔沙希诺尽可能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和善,以免引起被催眠者的戒备和抗拒。
塞拉斯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梅尔沙希诺面前的水晶球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些混沌的景象,那是塞拉斯内心想法的投射,但显然塞拉斯的意识还处在一个无法集中的状态。
法师用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地说:“你看,你的妈妈正在对你大发雷霆,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水晶球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些影像,在梅尔沙希诺有意的提醒下,塞拉斯开始回想起了一些旧事。
“说话必须要使用敬语,吃饭的时候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你的举止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教养?礼仪已经是我们和那些下等人唯一的区别了,难道你连这个底限也要丢掉吗?”他的母亲叶赫莲娜歇斯底里地对他喊叫着,“让你背的书只背了一半,二十个算术题你足足做错了四个!你这么不争气,将来别说当上律师,就连个管家都轮不上!没有体面的工作你拿什么来振兴家族?!以后再也不许去你姑姑家里舞刀弄棒,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上战场,绝不!就算是去皇宫里当宫廷待卫也不行!”
回忆里年幼的塞拉斯弱声弱气地说:“我不想振兴家族,我想做一些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天啊,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叶赫莲娜蹲在地上崩溃地哭了出来,“我含辛茹苦地做着下等人才做的活,可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
梅尔沙希诺的声音适时地引导他说:“你的母亲对现在的生活很不满意,但是她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她只能不断地逼迫你,逼着你去拯救她脱离苦海,这才是你的用处,你存在的全部价值。所以她才不在乎你过得好不好,活得开不开心,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
“唔……你骗人!”塞拉斯残存的理智挣扎着,不想落入敌人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