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冰冷地抚摸着荒郊。
废弃仓库里，昏暗的灯光拖出三道长长的影子。这是三个皮肤粗糙的男人，衣着打扮像农民工，正围坐在一起闲聊，一旁收音机开着。
悦耳的女声正在播报：“距（影视明星）明元嘉失踪已有49小时，仍未找回，粉丝在星辉娱乐公司前静坐祈愿，遭警方驱逐，险些引发暴动……”
“嘿，该不会被人沉江了吧。”一个瘦得像竹竿的汉子笑着道。
“倒不是没可能。”微胖的同伴接道，“娱乐圈乱得很，不过明星嘛，滋味应该不错，照我说，别是被金屋藏娇了……”
“那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你不喜欢多的是人喜欢。”
“孙哥，你怎么说？”
两人争执起来，不分胜负，便一起看向第三人。
被叫做孙哥的汉子身材魁梧、眼神坚毅，嘴里叼着支没点燃的烟，看气势就是这儿的老大。
“别扯这些没用的。”孙哥说，“等德叔带着六子回来，我们就走。”
“呜呜……”
仓库另一边，黑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女性泣音，轻轻柔柔，飘飘忽忽，哭得人心里发慌，孙哥眯起眼睛，忽得提高嗓门吼了一声：“闭嘴！”
声音猛地停止。
干瘦汉子拿起光芒亮得刺眼的手电筒，咧着嘴朝那边照去。
只见角落里坐着五个女人，手脚都被麻绳绑着，嘴也被堵住，只能发出细小的声音。她们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神情憔悴，眼眶通红，极大地折损了原本的容貌，但细看两眼，便会发现她们都很年轻，年轻到足以称为少女，而且长相都不错，稍微化个妆就是那种在人群之中待的时间长点，便会被注意到的美女。
即使脸上带着或绝望、或哀求、或憎恨之色，也仍然看得出好底子。
“嘿嘿……”
见黑暗中的少女下意识地偏头躲避刺眼的光芒，干瘦汉子兴奋地笑了几声，摇晃手电筒逗着她们，尤其喜欢照眼睛、胸部这些地方，仿佛在逗弄宠物，神情中带着种显而易见的垂涎之色。
但他是不会染指这些少女的，这是规矩。尽管这些少女的身份还不如宠物，她们——
是货物。
白皙的皮肤、姣好的容貌，水嫩的手指，无声地诉说着她们原本优越的生活条件，但落到这几个男人手里，一切都将成空。
是的，他们是人贩子。
而且，和普通的人贩子相比，或许更为凶残。
“德叔真是慢，扔个东西要多久啊？”
“抛尸可是个技术活，而且六子第一次跟着咱们做生意，手生，德叔总得多带带他。”
“想想就晦气，居然让那贱货自杀成功了……”
“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还没回……该不会见鬼了吧？”
“滚！老子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半个鬼！你倒是叫个鬼出来给我瞅瞅？”
秀江。
德叔选好了地方，将绑着沉重石块的女尸抛下，转过脸来，朝身旁的年轻小伙笑道：“看到没，六子，简单得很。”
六子还是个少年，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慌：“德叔，我、我害怕……”
“怕什么？人都死了。”
“就是死了才可怕啊！她的眼睛都没闭上！”六子打了个哆嗦，“她会变成水鬼来索命的！”
“科学，懂吗，要讲科学！”德叔满是风霜的脸上是双眯起来的小眼睛，此时这眼中是慈爱的光，他抬起树皮似的大手摸了摸六子的头，“你这娃子，瞎信什么呢，这世上啊，根本没鬼。”
“没、没有吗？”
“你德叔活了大半辈子，山里来林里去，从没见过！”德叔牵着六子，往来时的路走去。
稍远处，是辆面包车。
灰色、脱漆、半旧、不起眼，在深深的夜里，静静地守望，如同一座幽深的坟墓。
不，那真的是坟墓！
六子睁大眼睛，甚至可以看到坟墓前的石碑，碑文旁的照片上，黑白色的德叔头像正朝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一定是眼花。
不要吓自己，德叔不是就在旁边吗，还牵着我的手……对，只要看一眼旁边，就能确定了，只要看一眼……
明明是这么想的，视线却僵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偏移，手心里的触感逐渐变得滑溜溜的，无论怎么联想都不可能是老人的手，身后响起了似有似无的足音，轻得很，仿佛有个女人踮着脚后跟在走路，六子浑浑噩噩地挪动着脚步——
左脚、右脚、左脚……
右脚、左脚、右脚……
嘭。
“你这娃子怎么往车上撞？”德叔瞧了六子一眼，不够明亮的月光让他没能看出六子的魂不守舍，笑呵呵道，“上车，我们回去。”
“……嗯。”
直到回到废弃仓库，见到孙哥他们，六子才松了口气。
果然是幻觉。
世上哪会有鬼呢？
“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孙哥把烟别在耳朵上，招呼道，“大顺、猴子，都来搭把手，德叔你歇着，六子你也来。”
“来咯！”
“小心点，六个上等货都别磕着碰着。”
“孙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咱又不是第一次跑货。”瘦成竹竿样的汉子——猴子应道。
“之前是谁没绑好，让那女娃死了的？”孙哥嘲道。
“嘿嘿嘿，这……人有失手吗，孙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
“拍马屁没用，该扣的工钱还是得扣。”
“这当然，这当然。”
四人或轻车熟路、或笨手笨脚地把“货物”抱上车堆好，又把废弃仓库里的落脚痕迹抹消，检查一番，这才上车。
这辆面包车原本是7座的，在请人改装后坐翻倍的人不成问题，何况现在才11个呢。
等等，11个？
六子瞪大了眼睛。
开车的大顺，副驾的孙哥，中排靠窗的猴子，后排的自己和德叔，还有和猴子一排的三个女人，以及被自己和德叔夹在中间的三个女人……
多了一个！！
六子的声音都颤抖了，“猴、猴子，我和德叔不在的时候，你们又抓了一个啊？”
猴子回过头来，诧异道：“怎么可能？！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
“可不应该是六个女人吗？”
“是啊，我这三个你那三个，六个啊？”
“不……不对……”六子的牙齿咯咯打颤，想要大喊，却仿佛有某种力量隔绝了他的勇气，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死了一个，剩五个啊！”
“是六个没错，”大顺插话，“亏你还是六子，连六都数不清，羞不羞？”
“可、可是……”
“吓得数数都不会了？你这胆子要多练练，才好接德叔的班。”孙哥往后瞧了眼，眸光犀利，见“货物”无恙，沉稳道，“大顺，开车。”
不、不是的。
有东西在车里！
是那个女人，她死了以后变成水鬼，跟上来了！
车窗外的月光，映照着六子惨白的脸，也映照出他身旁，一双沉静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