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东海岸。
仲春天气,暖风柔和,水波不轻不重地拍打礁石,远处升起浩渺的海雾,映着近处高低起伏的山石,像极了名家笔下的江海美景图。
然而这和谐氛围,很快就被打断。
“救命啊,我脚抽筋了……有没有人啊咳咳咳……沧海一境的人都去哪了……要淹死人了咳咳咳……”
宋扬在入海口处胡乱扑腾,扯着嗓子呼救。
他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一路上没遭到什么波折,却在临近沧海一境的地方栽了跟头。
好巧不巧,这里没什么人。宋扬虽然有些水性,却由于长途劳顿,脚上抽筋,一身力气使不出来,越挣扎越往下沉。
眼看着一条英魂就要葬送于此,他忽然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简直是救命稻草,宋扬一把抱住,很快就跟着这东西浮在水面。稍稍缓口气,便奋力向岸边游去。
和海浪搏斗了半天,他眼前满是金星,又被水花打得睁不开眼,好容易才靠了岸。他放开抱着的东西,也顾不得从水里出来,趴在岸边直喘气。
可那个东西,却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放手而随着海水漂走,反倒跟他越靠越近。
软软的,凉凉的,像是尸体……
宋扬头皮发麻,抹掉眼上蒙的水,鼓起勇气低头看。
果然,一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我的娘啊!!!”宋扬浑身哆嗦,手忙脚乱地爬上岸,就打算夺路而逃。
可是脚被拽住了。
宋扬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尸体”的睫毛动了动,宋扬的心里跟着跳一下。
“尸体”仰起头,头发往两旁滑落,黑色海藻似的漂在水上,一张脸暴露在月光下。宋扬“咦”了一声,怀疑自己看到了哪位神仙的雕塑,他试探着问:“喂,你是人是鬼?”
“尸体”像是刚睡醒,茫然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宋扬一时忘了害怕,凑过去听。
顿时,可怜兮兮的几个字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冷……好冷……抱……抱……”
一炷香后。
在方才落水的岸边,宋扬找到遗落的行李,并生了一堆火。
他怀里还抱着个人。
……严格的说,是那个人拼命缩在他怀里。
梅花洲的宋扬,千辛万苦来到沧海一境拜师,还没进门,先在海里捡到一个傻子……还是个非常好看的傻子。
有多好看?眉目清隽,精致如画,把宋扬从小到大见过的男男女女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人的样貌能比的上他。
可说他是傻子,也不过分,谁会三更半夜穿着中衣泡在海里?
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还是可怜可怜吧。
宋扬默默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傻子,觉得十六岁的自己,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重量。
衣服一时烘不干,宋扬便觉得无聊,问傻子:“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冷。”
“这是你名字吗?你家在哪,你和沧海一境有关系吗?”
“抱……”
“这不是抱着你的吗,快回答。”
傻子似乎不知怎么回答,抬头,一脸委屈:“冷……抱……”
“……”宋扬叹了口气,“算了。”
往北看去,极目处的山崖上云遮雾绕,灯火像星子似的若隐若现。
那处是沧海一境,仙道三大名门之一。
宋扬不免心烦意乱:“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招新大会,就这么回去也太丢人了……”
再看怀里的傻子,已经在火光的暖意中安静下来。宋扬老气横秋地摇头:“生个火就满足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难堪,只穿了个中衣,啧啧,羞不羞。”
傻子不觉得羞耻,反而往他身上靠紧了些,惬意地眯起眼:“抱……”
宋扬算是明白了,这个傻子只会说“冷”和“抱。
那就麻烦了,总不能带着傻子回梅花洲吧?宋扬见他穿的是单薄的中衣,可料子却是上好蚕丝。
想必他也是大户人家的什么人,虽然痴傻温顺,却由于身份高贵,还是成了他人的眼中钉。为夺家业,凶手终于选在今晚,把他扔在海里淹死?
可方圆十里,都是沧海一境的地界,并没有大户人家。普通人从远处漂到这里来,怕是早凉透了。
宋扬又想,兴许他是个采花大盗,在海边或者江边轻薄大姑娘的时候被当场发现,来不及穿衣服,就跳水逃命,然后一路被波涛冲到了入海口,连惊带吓就傻了。
宋扬觉得这个猜测比较靠谱。就算不是采花大盗,他穿着中衣就出门,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宋扬顿时嫌弃起来,推傻子:“喂,不管你现在多可怜,落到这个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起来!”
傻子抱着他的大腿不放:“冷……”
“这火堆足够你烤干衣服,我要回梅花洲了,就此别过。”宋扬挣扎。
哪成想傻子的力气挺大,宋扬只好用手去拽,“放开我,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打你……嗯?这是什么?”
宋扬看见,傻子的手腕上戴着个东西。
那是一枚手环,莹白如玉,触手却十分寒凉,像是冰雪做成。由于傻子的肤色白皙,这手环又紧紧扣在手腕上,若非宋扬摸到了,还真是难以发现。
宋扬还在观察这奇怪的手环,忽然一声呵斥响起:“岸上生火的是何人?”
紧接着,从南边的海面上飞来十多个人影,脚下都御着剑,在虚空中穿梭自如。波涛动荡,他们身上的深蓝色衣袍也在动荡,仿佛海浪里迸溅出的水花。
这是沧海一境的人!
宋扬心里一喜,也顾不得傻子了,忙冲他们挥手:“我叫宋扬,是来拜师的!”
这些人在宋扬的头顶略作盘旋,便落了地。
“拜师?”这声音便是方才问询的人,他皱眉看着宋扬,“今日招新大会已经结束,弟子们均已分到各个门下,请你明年再来。”
宋扬不肯:“我等不到明年了,求你们让我进去,分到哪里都可以,我一定会用功修习的!”
“不行,从哪来回哪去,不要在此逗留。”那人不耐烦,扬了扬手里的剑,“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宋扬没料到对方是这个态度,有些怒了:“这就是你们沧海一境的待客之道?”
又一个弟子开口道:“丁师兄,凡人禁不得冻,不若将他带到海边客房,明日再走。”
宋扬看向他:“这位兄弟还像话些。”
“你……”那个丁师兄刚要反驳宋扬,忽然抱着宋扬的傻子抬起了头。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宋扬身上,没有留意傻子。此刻傻子面朝他们,头发向一旁滑落,露出细长的脖颈,和有些怒意的脸。
可他的五官柔和,眼底的卧蚕又颇为明晰,天生就是一副亲和长相,这一来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像是被欺负之后的委屈模样。
丁师兄清了清嗓子,“这是……”
像是为宋扬打抱不平似的,傻子怒视着他:“抱!”
丁师兄:“……”
所有人:“……”
知道真相的宋扬扶额:“他心智不足,只会说这个字。”
“心智不足……”丁师兄眼睛闪烁一下,对方才那个弟子说,“叶师弟,就按你说的,让他们去海边客房暂住。”
宋扬觉得,这多半是姓丁的可怜傻子,他是跟着沾了光。机会来之不易,他赶紧说:“可我们不会御剑啊,步行过去太远了。”
丁师兄不知怎么的突然开窍,主动指着傻子提议:“叶师弟带着宋扬,我带着他。”
宋扬点头如捣蒜,叶师弟看起来比较好说话,方便他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一行人御剑而起,叶师弟抓着宋扬穿梭在海面上,他们离沧海一境的结界越来越近。
宋扬狡黠地笑笑,和叶师弟套近乎:“这么晚了,你们是在外面巡山么?”
“嗯,方才在十里之外的海岛上斩杀蛇妖,故此耽搁了。”
“怪不得一直没有人来……我叫宋扬,你呢?”
“叶子鸣。”
“那个姓丁的是你师兄?”
“不是一门,他是海楼峰的丁义师兄,我是天镜峰弟子。”
“天镜峰是沧海一境的主峰啊,你是掌门座下?”
“不错。”
“幸会幸会,我从梅花洲来,离沧海一境只有二百余里,你去过么?”
“嗯。”
宋扬只顾和叶子鸣说话,却没留意,带着傻子的丁义飞得越来越慢,渐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丁义眼看沧海一境的弟子们朝着结界而去,他搂着傻子悄然转身,在山门前一座断壁的下方降落。
事实上,他在半路里已经忍不住摸了傻子好几下了。傻子一直在挣扎,可身上没有一点灵力,哪里是丁义的对手?丁义略一用力,他就动弹不得了,只能被丁义捂嘴钳制着,强行带离。
丁义向来好色,男女不拘,仗着自己是海楼峰峰主的族亲,不知染指了多少美色。饶是如此,他也从未见过傻子这般的好皮相,简直是虎狼遇到了大肥肉。
他找了一块野草丛生的荒地,把傻子放下,傻子憋得脸通红,喘了几口气就愤怒地嚷:“抱!抱!!!”
“还真是只会说这一个字。”丁义不再伪装,狞笑着扑上去,“小美人,我这就满足你。”
“抱!”傻子挣扎着,往后退缩,一双大睁的眼睛渐渐变得迷茫。
“抱,抱……我这是在哪?”
冰凉的海风催人清醒,傻子眨了眨眼,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我怎么穿成这样?”
他又看向饿鬼一般撕扯他衣服的丁义,“请问……你又是谁,你穿的衣服也好奇怪。”
“会说话了?”丁义愣了愣,继续扯衣服,“那又如何,还是一样的疯疯癫癫。”
这锁骨真漂亮,比女人的还精致。
傻子推推他,诚恳地说:“你好,我不热,不用帮我脱衣服了谢谢。”
这时,傻子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你还跟他说谢谢?你要做的,是赶紧跑啊!”
“……哈?”
“他在非礼你,你没看出来吗?”
“哦哦哦。”傻子后知后觉地爬起来,趁丁义脱裤子的当口,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脑子里说话?”
对方沉默了片刻,“鹿时清,恭喜啊,你穿书了。”
“……哈???”
“也许很难接受,但你必须接受。我是你绑定的关爱炮灰退休生活系统,请多指教,以后……请在这个狗血的小说世界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