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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幻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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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只铃铛!”清漓郡主受不了压迫,脱口而出:“我不小心把那东西踩掉了,然后……我就逃出来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是我的不对,我错了……”她声音弱了下去:“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江公子……”

“江寻鹤?”景箫语气怪异:“他现在在哪?”

清漓郡主一问三不知。

景箫又逼近一步,她“哇”一声蹲下,抱头痛哭:“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逞强胡乱答应了!江衔蝉如果遇到危险……我、我也良心难安嗝,我和你一起去找吧嗝!”

这小郡主不知搭错哪根筋,哭着哭着又站起来表示要和他一起去找江衔蝉。

“你?你去只会添乱。”景箫冷冷瞥她一眼,倏地扭身,三两下消失在黑暗中。

“喂,景箫,别乱走啊!我们得听从安排——”猝不及防的抽身离开让他的同门惊慌失措,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无处可寻。

老刘其实是王府花园的老园丁,顺带还负责饲养犬舍里关着的成千上百条狗,因为受到那个少年的威胁,他只好破例把本应乱棍打死的雪奴给放了。

总之,他一个区区凡人,不能忤逆仙长的警告。

背上又开始瘙痒了,一股阴风往领子里钻,今晚前院不安宁,他扔下手里的铲子,站起来仰面看着半空。

“你。”

“我……”

束着高马尾的少年抱手站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像夜色孕育出的鬼魅,宽大的鹤氅蓝得发黑。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老刘的眼睛一瞬间被夺去光芒,僵硬地转身。

六团蓝火从他身上飘出来,那是他魂魄聚成的鬼火,幽幽明明地照亮了前路。

两人在一株槐树下停住脚步。

就是这里吗?

景箫伸手摸了一下树皮,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气。他偏头看了眼老刘,他的灵魂在不断变弱,按理说受了血咒术的傀儡不会骗人,而且这个凡人的生命力很弱,再不快一点,他就要成为一堆毫无用处的血肉。

到时候再找一个傀儡,会变得很麻烦。

到底哪里有问题?

耳畔回响起清漓郡主紧张发颤的声音:“我听人说,江衔蝉是突然消失的,门外的人甚至都毫无察觉……”

什么情况下,明明有妖气,却毫无察觉?

譬如一面结界便可以隔绝三界五州,现在的这种异状,或许与结界类似。

风把槐花吹了下来,景箫目光追随着花瓣的移动路径。因为体内阴物的缘故,他在晚上的视力和鬼一样好得惊人。

“原来是个幻境……”他喃喃地摸了摸嶙峋的树皮,目光一转,看向一旁被鬼火幽幽照亮的脸。

“既然如此,那你也没用了。”景箫的五指移到对方的脖子上。幽蓝的火光愈来愈弱,昭示着生命的流失。

血咒术是为修真界唾弃的禁术,因为它的施行很有可能会牺牲普通人的性命。

这个人的魂魄只剩下一个了,只要景箫肯伸出援手,他或可捡回一命。

只可惜,谁叫他惹怒了自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要在这住上好几天……你小心遭来报复。”那个少女杞人忧天地提醒他。

景箫逐渐收紧的手指顿了顿,松开了。

“算了,留你一命吧。”他打了个响指,最后一团魂火飘回仆人体内。仆人双眼发白,昏了过去。

景箫迈步,半条腿没入树干。

“主人!请等一下!”

一只瘦弱的小鬼从他识海里跳了出来,上蹿下跳地叫着:“主人!您不必现在进去啊!”

这只小鬼有点眼熟。

景箫记起来了,它曾经向自己乞过食。如今它看上去健壮一些了,原本形销骨立柴干一样的身材挂了点肉,甚至隐隐有了人类的面庞和姿态。

“主人,您不是一直想杀江衔蝉泄愤吗?现在是个好机会啊!”它挥舞着双手,努力说服他:“没有人知道这个入口,连江寻鹤和沐青鸢都没发现,您根本不必以身犯险。江衔蝉死在里面的话,岂不是正合您意?主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少年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谁跟你说,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这个无聊的目地?”

“诶?”

“还有,在我下命令之前,谁准许你出来的?”

小鬼的身体筛糠一般抖起来,哆嗦着躲到了树后。

它的身后接二连三地冒出几个瘦小的脑袋。

原来自那天过后,它也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强者独存,弱者抱团。

“真可惜啊,明明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主人是到底是怎么想的?”

“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大家别多嘴。”那个小鬼摸着自己干瘪的眼洞,殷殷地看着景箫消失的槐树:“或许是不喜欢借刀杀人,她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踏入幻境的一刹那,景箫闻到了异香。

满目艳红,地上铺着柔软的红氆氇毯,踩上去像猫一样无声无息。

蜡烛已经流了长长一道泪痕,凝结在桌面上。

“好了,乖,现在我给你画眉。”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把眼睛闭上……”

身着喜服的男人弯腰,一手托着少女的脸,一手拿着青黛眉笔,在她眉尾细细描摹着。

少女也是一身喜服,乌发垂到腰际,用浅绿色的丝绦在两边挽了个髻,是个青涩的垂髫。她半仰着脸,眼瞳无神,静止得像一幅画,任由那男人捏着她下巴,轻触她的眉尾。

“真漂亮啊……”他感叹着:“我画的,真漂亮……你觉得呢,姚儿?”

少女睁着毫无高光的眼,过了一会,缓慢地点了点头,像多年不上油的木偶,关节处都生了锈,一举一动都十分僵硬。

少女背对着景箫,哪怕是换了衣着,一语不发,他仍是轻而易举地把对方认了出来。

上百日的朝夕相处,对方的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

江衔蝉坐在比她高的椅子上,喜欢把腿晃晃悠悠地挂着,上半身是淑女,下半身却不安分。

她被喜服遮住的腿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凳脚,一抹膏脂般耀眼的白皙若隐若现。

“好了,那咱们去休息吧。”男人执起她的手,温和地抚上她的肩头。

站在帷幔后的景箫瞬间屏住呼吸,几乎同时握紧长刀。

江衔蝉这笨蛋,果然被控制了。既然知道自己只会添乱,一开始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屋里,冲出来逞什么能?

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插手……

“你不舒服吗?”男子好像察觉出什么,俯身摸着她柔软的发,忽地想到什么:“哦……我记起来了,今晚你还饿着肚子是不是?”

妆台上铺着喜果,他拈了一粒,仔细剥去外壳,喂给衔蝉,看她缓慢地咀嚼吞下,声音愈加愉悦:“真是贪吃的小妖精,好了,吃饱了我们就上床休息吧。”

上床休息?

是指……圆房吗?

景箫脑袋里轰一声,探出头时正看见男人开始解她的腰带,本就宽松不合身的喜服掉下肩,那一抹雪白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再也站不住脚,错骨咆哮着出鞘,几乎同时,江衔蝉一眨不眨的眼睫动了动,她袖中落下一道符,飞快地往男人面上一贴。

两面夹击,男人无处可逃,引雷符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刀光更是差点削掉他半张脸。

“画的什么玩意,真丑。”江衔蝉抹了抹眉毛,嫌弃地嘀咕了句,又在喜服上擦了擦。

“丑?”烟雾后露出男人扭曲而嗜血的眼,脸上带着的鬼面具,竟也没有被烧焦,完好无损地遮住他容颜:“姚儿,你敢说,我画的丑?”

衔蝉手一顿。

完、完了,他还没死透。

面具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打量着江衔蝉,忽地仿佛觉察到自己受了欺骗,血丝暴涨,暴怒地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你骗我!你到底是谁?”

他指着江衔蝉,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姚儿?不,你是念儿……不对,你、你是谁?”

江衔蝉努力后退躲避着他的手,却也不可避免被刮出了血痕,她的脸就这样花了一块。

早知道她就不用引雷符劈他了!没把人劈死,反倒把自己逼往绝境去了!

“你别过来,我这里符纸还剩很多……啊!”江衔蝉惨叫一声。她一只衣袖被对方胡乱挥舞的手扯了下来,再差一步,她胳膊就和她的身体说再见了。

“下一次我要扯烂你的手。”男人阴森森地威胁她,“你居然敢骗我……”

“是你认错了!别别别——别过来啊啊啊!!”江衔蝉蹬着腿往后退,摸到什么便下意识抱了上去。

那东西有温度有脉搏,她抬头一看,少年任她抱着自己的腰,岿然不动地站在那,眸中血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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