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雾迅速看完了原身痛苦的一生,心里也泛起了酸意,大概是身体的执念在作祟。
她感受到身体各处的痛意,手臂内的嫩肉处、胸前、大腿根儿,这些脆弱敏感的地方,都被狠狠地拧过掐过。
任雾现在是处于刘家兴被人打断双腿、送回来在家里休养的时期。根据记忆可知,他对她动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还没有直接放在明面上,只是扯着一块妻子照顾不好丈夫的遮羞布来挡着他的恶行。
任雾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婚,立刻带着大妮离开这个无法称之为家的家庭。
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果她直接提离婚,刘家兴和杨大娟是不可能答应的。毕竟现在她是这个小家庭里唯一的劳动力兼出气筒,没有她,谁下地干活做菜洗衣?没有她,谁来照顾刘家兴、为他擦身换衣、端屎端尿?没有她,谁来充当这家里的出气筒?
任雾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带着女儿、从刘家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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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雾回了一趟娘家。任家一家大小正坐在堂屋里吃午饭,还没问任雾吃了没,就见她扯过一张小板凳,细细抽泣起来。
任家弟弟任雷和姐姐感情深厚,见姐姐哭得快缓不过气来,赶紧让刚进门的媳妇儿秦玲给姐端杯红糖水上来。
任母则放下碗筷,双手抱着女儿肩头,一边流泪一边喊着:“我可怜的闺女啊!”
任父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墙边拿过烟筒,狠狠地吸了一口。
“前几天咱们问你,要不要跟刘家兴离婚,你口口声声说不离。你既然选择了不离,还回家哭什么呢?”任父脾气是好,但也不是橡皮团子,能让人揉来揉去。
任雾哭得更厉害了,她把衣袖撸上去,露出黄瘦的手臂来。“爸,妈,刘家兴他,他不是人来的,每天晚上都拿我出气,掐我捏我,我身上没几块肉是好的了!”
任家人一看,那手臂上全是一块块的淤青和红肿。任母一看,刚停住的眼泪又往下掉了,大声哀嚎着:“我可怜的闺女啊,被他们家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任雷跟爹妈姐姐脾气不一样,他直接从厨房里操起一把柴刀就要去跟刘家兴拼命,把他那双手给剁下来。
新媳妇儿秦玲吓得够慌,怕丈夫一时冲动就去给那不成样的姐夫一顿揍。她苦苦抱着丈夫的腰,带着哭腔喊:“雷子啊,你别冲动啊,你要是犯了事,你叫我们怎么办啊?”
一顿兵荒马乱过去,任雷放下了柴刀,和任父两人面对面抽着旱烟。任母和秦玲则拿来药酒,在房间里帮任务擦着身上的伤痕。
“你觉得,你姐那事儿咋办?”任父呼出一口白烟。
“离婚吧,让姐和大妮回来,我养着。”任雷不是随便说的。他宁愿自己再苦一点,也不愿意看着姐姐在刘家那个泥潭越陷越深。
任父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
当任父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任雾同意了。“不过,爸妈,雷子,我担心刘家不可能答应让我离婚、也不可能让我把大妮带走的。我想,我想去报警,告他家暴我!”
屋内一片安静。
“不行!你这样做不就闹得大家都知道刘家兴打你了?以后你怎么找对象啊?”任母反对。在她看来,好聚好散就行,不要闹得人人皆知。
“妈,我不这样做,刘家那边哪有那么容易答应离婚。指不定我刚提出离婚,他就要拿东西砸死我了!”任雾动了动身体,把两条手臂上的伤口更大程度上暴露出来。
任母看着伤口,嘴唇动了动,不出声了。
“姐,有我呢,我带着柴刀去,看刘家敢不敢拒绝离婚!”任雷站了出来。
“雷子,你想要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嫌弃刘家兴瘸了才离婚的吗?想要别人以为是我搬出娘家来逼刘家兴离婚吗?”任雾看着弟弟。
任父最后拍板了:“雷子,你现在带着你姐去镇上派出所报案吧,去隔壁借辆自行车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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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
杨大娟从地里回到家,又累又饿,指使刘大妮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她则坐在凳子上歇息。
哎,奇怪了,太阳都上到正中央了,热得在外面待不下去,怎么任雾还没有回来煮饭?杨大娟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了,只能嘴里骂骂嚷嚷着自己淘米煮饭了。
刘家旺夫妇带着儿子回娘家吃酒去了,说路远,今晚上就在娘家过一夜,明早再回来。所以杨大娟只煮了两个人分量的米饭,一份是她的,一份是儿子的。锅里扔了两个地瓜,是给大妮的。赔钱货吃点地瓜就够了,别浪费香喷喷的大米。
杨大娟还特意煎了两个鸡蛋,算是给自己和儿子加菜。
当杨大娟把饭菜准备好,舀了饭正准备吃时,戴着警帽穿着警服的两个中年男子进来了,身后跟着任家一家。
“我们是冬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刚才接到报案,说刘家兴虐打妻子,我们过来核查一下情况。”派出所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到这种家暴的报案,本来民警想把那妇人赶出去算了,结果她就坐在派出所前大声哭着,把自己两条全是伤痕的手臂露了出来。
镇上刚好今天有集市,各村各庄的人都过来晃悠,买点东西。这不,一看到派出所前坐了个哭泣的身上带伤的妇人,旁边蹲这个面相老实的汉子,人人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不,大家都知道了刘家的这点破事儿,便对着派出所里坐班的几个民警喊:“你们还不去帮忙,这小婶子都要被她家的给折腾坏了!”
里边的领导办公室里刚好有个窗户,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去吧,你们俩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情,先带人去旁边卫生院验个伤。”
领导发话了,两个民警把这事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先是做了笔录,然后带着任雾去卫生院里验伤,出了个证明,然后跟着他们来到了刘家。
杨大娟一听这话,面上几分心虚掠过,她咽了咽口水:“大领导,我儿子就是心情不好时对他婆娘出点气而已,这点事,派出所也要管啊?”
“你们这是家暴,如果受害者要告你们的话,你儿子是要坐牢的!”胖民警最厌恶家暴的男人了,以前他爹就是喜欢动手的人,不过幸运的是,他亲爹去得早,他和他妈生活苦是苦了点,但起码不用提心吊胆得生活着。
杨大娟哪里知道丈夫打妻子是要坐牢的,一听这话就慌了。她对着站在民警身后的任雾喊道:“你这死婆娘,想害你汉子去坐牢吗?还不赶紧告诉他们,家兴没对你动过手!”
任雾仿佛耳聋一般,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好了,我要去跟刘家兴了解一下情况。”胖民警根据任雾的方位指示,走进了刘家兴的房间。
刘家兴虽然行动不便,但听力是完好的,他早就听到了堂屋外面的说话声。当胖民警进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领导,我那口子胡说八道呢,她那脑子,不大好使。”状是难为情般,刘家兴艰难道。
“哼,你别污蔑你妻子了。如果你还要抵赖,我们会剪你的指甲回去化验,看看里边有没有你妻子身上的皮屑。”这位胖民警是个刑侦片爱好者,他淡定说道,仿佛派出所真的有这样的化验设备。
刘家兴一听就慌了,怎么,怎么连这种机器都有,这不害人不能辩解吗?
胖民警站起身,四处看看:“哎,你们家剪刀在哪?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剪点指甲带回去,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刘家兴颓然地垂下眼:“领导,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不用去坐牢了?”
胖民警表情未变:“你说吧,我们会根据情况来处理的。”
民警顺利地给刘家兴做了笔录,又有杨大娟的嘴快佐证,刘家兴对妻子进行家庭暴力这一点确认无误。
*
派出所想给这对夫妻进行调解,但任雾一口咬定了要离婚,她不敢回到那个家里,怕婆婆和丈夫会把她打死。她还开口要把女儿带走,不然把女儿留下的话,担心她也会惨遭虐待。
派出所这回依然派出了胖民警。
“怎么,你确定要离婚?一个女人,离了婚,日子可能不好过。”胖民警悄声说道。
这是实话。虽然这年代离婚已经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了,但是离婚之后,带着一个女儿,肯定会有不少人说三道四,独自把孩子养大也辛苦。
任雾感受到这位胖民警知道她被家暴后对她的一点偏袒。她垂下眼睛,硬生生逼出几滴眼泪:“我能怎样,如果回去,再过这种每天下地干活、每晚被虐待的生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女儿,四岁都不到,就被使唤着烧火喂鸡喂鸭。再大一点,他们恐怕也不会让我女儿去学校。我,我就是为了女儿,也得离婚!”
胖民警不出声了。
再次来到刘家,杨大娟和刘家兴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该不是拿手铐来把人抓回去了吧?
“我们派出所那边给出的解决方案有两个,你们可以自行选择。第一个是离婚,孩子归母亲。第二个方案是先把刘家兴给告了,在监狱里呆几年,出来再把婚给离了。”胖民警绝口不提让两人和好的话。
杨大娟和刘家兴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我选第一个!”
算了,离婚就离婚吧,以后再娶一个听话的婆娘回来照顾自己,晚上也能出出气。刘家兴心里想。
算了,离婚就离婚吧,以后再娶一个听话的、能生儿子的媳妇就行了。完全不知道儿子那器官已经报废的杨大娟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