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姬鱼来到镇中心小学。头一件事，她要去找看门的圆脸大爷。
晚上的学校很安静，姬鱼来到传达室，透过帘子缝隙，见到圆脸大爷正在看吕剧，摇头晃脑的哼着调子，好不乐哉。
“啪”地一声轻响，电饭锅跳档。大爷从锅里取出一盘黄绿交加的长条，开始咔哧咔哧嚼着吃。
姬鱼敲敲玻璃，大爷吓得一哆嗦，忙把盘子塞到桌子下面。打开窗，戴上老花镜，“这么晚了，姑娘有事？”
姬鱼笑笑，“来看国宝。”
大爷吓得一激灵，忙把窗子关上，把帘子拉好。“没，这里没有国宝。开，开玩笑。”
“说老实话，我活了三千多年，还没见过成精的熊猫。熊初默大爷，你好你好。”
“三千多年…”熊大爷拉开帘子一条缝，小心翼翼露出半只眼睛，“你是谁？”
“我是姬鱼。”
一扇木头门而已，谁也挡不住。大爷哆哆嗦嗦打开了门。屋子狭小，但收拾的很干净。熊大爷给姬鱼倒了一杯水，闷闷道：“你，你别吃我。”
妖精的世界，弱肉强食，大妖吃小妖再正常不过。
“我是半神，不是妖。吃你做什么。”姬鱼笑笑，从桌子底下拿出熊大爷刚才藏起来的盘子，一瞧乐了，里面是蒸熟的竹子。“这还能蒸着吃？”
熊大爷指指自己的牙，“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冷酸灵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前没成人形的时候，吃竹子可香了。自打成了人形，一口破牙…唉…”
“你成了精，但是没有道行，修行也不过百十来年，怎么就能成人形了呢。”姬鱼纳闷，再有灵性的动物，能一百年成人形的也不多，何况是熊猫。
熊大爷一脸伤心，“可不嘛，我也不愿意啊。那年我在竹林里睡觉，一块鸡蛋大小的陨石从天而降，砸在我脑袋上。我滴妈呀，那个疼，一摸一爪子血，当场我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突然聪明好多，就是人们说的那个什么…开窍。嗯，我是被石头砸开窍的。再后来不知怎么的，成人形了。”
熊大爷一脸委屈，“没天理了，不想修行硬逼着我修，跟班里不爱学习的学生一样一样的。谁来还我的一口好牙？！”
“太没天理了。”姬鱼真这么想，被一块天外陨石砸成人形，的确没天理。“熊猫大爷，回头我送你个好高压锅，能把竹笋蒸的软和些。”
熊大爷很高兴，两只耳朵上下动了动。姬鱼问：“最近学校闹鬼，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熊大爷对这事挺迷茫，“一开始吧，说闹鬼的是风评不好的老师和学生。今天有个闹自杀的，是个挺好的小姑娘，我认识她。学生和家长对她评价不错。为什么自杀，我也不知道了。”
见姬鱼微微皱眉，熊大爷说：“不过我给你指条路，说不定能有收获。今晚，校长请了法师来做法，因为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校长谁也不敢说，偷偷请的。来的时候，我给开的门。”
“哦？”有点意思，“在哪里做法？”
熊大爷拿出纸，给姬鱼画了个图，“就这么走，在学校最偏僻的小角落里。”
“得嘞。”姬鱼拿着纸，对圆滚滚的熊大爷道：“我开了一家农家乐，里面好吃的可多可多了，有空带你去吃。”
熊大爷咯咯直笑，“说话得算数。”
按照纸上面的线路，姬鱼能找到就怪了。天生的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姬鱼不笨，做法一般得烧个纸钱啥的，姬鱼转往偏僻小路上走。走着走着，闻到了烧纸的糊味，心中一喜，找到了。
远远的，只见一丝火光，穿着道袍的法师是个六十来岁的大爷，手拿桃木剑，一手摇铃，正在念念有词。
“南瓜土豆特码头，卡壁纸开壁纸亚米亚米…”
校长站在角落里，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看着法师。那个崇拜劲儿，甭提了。
法师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脸色一紧，道：“校长，学校此处位置不吉利，是大凶，格外容易招鬼。我掐指一算，今夜正是百鬼夜行的圆月夜，正南方有女鬼一大群，正往这里赶来。”
校长很紧张，上下牙咬的咯咯直响，“那，那怎么办，法师快想办法。”
法师咬破指尖，疼的一抽抽，“我的血就是最厉害的法器，没有鬼不怕，沾到身上就是个死。只是，你得加钱！”
校长连连点头，“加…加多少？这可是我自己掏腰包请你来的，你别漫天要价就成。”
法师一脸正义，“我视金钱如粪土，但是，我得对得起这滴血。加一倍，两万块。”
校长抹抹头上的汗，“…好吧。”话音刚落，校长一抬头，奇怪的问：“法师，你不是自己来的吗，怎么身边还站着个助手？你的助手好奇怪，穿长袍扎辫子。”
法师浑身一颤，尖声问：“啥？你说啥？什么助手？”
“你…你身边，站着个…不是你带来的？”声音颤抖着，校长慢慢往后挪步子，“法师，保重。我心脏不好，先走一步。”
法师一回头，见一个半透明的男孩子在身边，吓得尖声大叫，“我滴妈呀，真有鬼啊。”
姬鱼眼睁睁看着，穿道袍的法师像个大风筝，跑起来呼呼的，比校长跑得快多了。
男孩子见状，笑得直不起身子，直到看见暗影出来的姬鱼，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你又是谁？”
“我是捉妖师。”
男孩子瞬间化作凶猛的模样，脸色白的吓人，张嘴向姬鱼扑过来。只是…刚刚举起手，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姬鱼捏着一张符咒，啪叽糊在他脑门上，“跳。”
“我不跳，坚决不跳。”不过话不管用，姬鱼往前走一步，小男孩跟着跳一步。“你对我做了什么？”
“听过湘西赶尸吗？”
“我又不是尸体，我是鬼魂。”
“就是问问你听没听过恐怖故事而已，我给你取个名字，跳跳鬼。”
姬鱼出了校门，带着小鬼来到夜市，对小商贩道：“来两个煎饼果子。”拿好煎饼果子，又买一包爆米花，还有一桶可乐。
身后一直跳的男孩子已经累坏了，西喘吁吁的求饶，“大姐，我服了还不行？你要把我赶哪里去？我是鬼，不是僵尸，这么跳下去会累死的。”
姬鱼不理会他，来到河边坐下，解除他身上的符咒，将一堆好吃的递给他。
“给，吃吧。”
男孩子咽口唾沫，看着食物，想伸手又不敢，“真的给我吗？”
姬鱼塞给他，“说说，为什么吓唬人？今天女老师自杀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男孩子急忙摇头，“这个跟我真的没关系。吓唬他们，是因为我讨厌他们。”
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鬼。
男孩子叫何仪，生于清朝末年。
何仪大口嚼着煎饼果子，“我家道中落，做官的父亲病死，只剩下我跟我娘。族里叔伯争家产，我和娘被撵了出来。我娘为了抚养我，只能给人家坟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可就是家里再穷，娘也要我读书。她说我爹是秀才，我不能给爹丢脸。”
唉，又是个可怜人。姬鱼将可乐递给他，“慢慢吃，别噎着。”
何仪继续说：“我上了私塾，是同学里最穷的一个，经常被欺负。这也就罢了，教书先生欺负我家穷苦，对我…哪怕我读书再好，先生始终对我冷言冷语。有一回到了交学费的时候，我家里实在没钱了，娘和我把家里唯一一只鸡送给先生，说缓几天再给学费。他答应得好好的。”
“没想到，第二天上学，他当众羞辱我家穷，言语间肮脏不堪，还将我撵到了门外。说不交学费就不许听课。我气不过，去他家想把鸡拿回来，可早就被他吃了。那天下雨，很大很大的雨，我哭着往回走，一不小心落到了河里，淹死了。”
姬鱼问：“没有鬼差来找你吗？”
“有两个鬼差来找我，我都跑掉了。再后来，就没有鬼差找我了。”
其实当鬼的日子不好受，没吃没喝，时间一久，投胎都无门。
“我四处游荡，最看不惯欺负别人的学生和老师，见一个吓一个。看他们害怕，我解气。”
“理解你。心中的怨气无法发泄，这样日复一日，你自己是最痛苦的那一个。若是能投胎，你愿意吗？”
何仪顿了顿，咽下最后一颗爆米花，抬头望向姬鱼，点点头。
“现在我愿意了。”
姬鱼取出投胎转世符，何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姐，今天自杀的那个女老师我见过，没看出不对劲，倒是她喜欢的一个男老师，我瞧见他眼睛里闪过绿光。”
何仪有点犹豫，“再看的时候，都挺正常的。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姬鱼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
符咒发出金光，何仪慢慢走进一所拱形大门，回头对着姬鱼摆摆手，“多谢你，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我想我娘，我愿意去找她。”
姬鱼挥手告别。这事也不是不行，找小鬼差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续上母子缘。孟无忧那个家伙是靠不住了，几天了都联系不上。
学校里的男老师…眼睛里能发绿光的，必然是妖。姬鱼两手相握，关节咔吧咔吧响，好久不打架浑身筋骨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