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茉尖叫着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撞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她呆了一会儿才敢伸出手摸了摸嫩粉色的小熊床单,漆黑的寝室没有开灯,所有人都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果......果然是梦吗?
双手还在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林茉劫后余生般的吐了口气。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贝嘉疯狂的笑声和闪着寒光的刀尖,林茉抬手抹了抹汗,重重倒回了枕头上。
“妈的,吓死我,怎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嘶——”
刚沾上枕头边儿又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靠,什么东.....”
掀开被子的手僵在半空,她整个人在床上抖成了一团筛糠。
借着月光,能看清小腿处一道巴掌长的伤口还在流血,动一下就会抽气的疼。
林茉颤颤巍巍伸手朝伤口摸过去。
是......是刀伤。
不是梦。
在她床下,一柄黑伞缓缓从阴影中冒了个尖儿,随后便是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阑先生似乎脸色更加苍白了,连肌肉线条都凹了进去。若不是五官过于分明深邃,乍一看活像个行走的白骨架子。他身后跟着怀抱黑毛兔的贝嘉,三瓣嘴上一抹殷红的血迹被堪堪伸出的舌尖儿瞬间舔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刹那连前头的阑先生似乎都像充了气儿似的鲜活起来,脸色肌肉渐胀,仿佛在人皮下扎了一阵填充剂。
阑先生满足地眯了眯眼。
恐惧的味道,真好啊。
身后的贝嘉没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满身满心都被刚刚的一句话填满了。
在离开梦境时,阑先生曾认真地看着她说,“贝嘉,事实不会改变,如何做,只有你能决定。”
圈在兔子身上的胳膊紧了又紧。
贝嘉仰起脸,在黑伞撑开的空间内小声问,“先生,你会帮我吗?”
“当然,我就是为了帮你而来。”
惨白的手勾过贝嘉散落的黑发,那声音里满含蛊惑。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黑毛兔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掀开眼皮。前腿扒着胳膊直起身,在贝嘉还没反应过来时蓦地向后一倒——
直直地倒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一缕幽魂,窜进去消失不见。
贝嘉楞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怀里,半晌没回过神。
什么情况?兔子,兔子是上了她的身吗?!
她来回摸着身体,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也会怀疑这是一场可怕的梦了。
正当她为了兔子惊慌失措时,后背猛地泛起一阵麻。
下意识回头,视线撞上了从高向下看过来的林茉。
林茉的样子好像被吓坏了,冷汗洇湿了刘海,下嘴唇被牙齿咬得发青。
看着自己的视线也.......
等等!她能看见自己?!
贝嘉惶然间退了一步,果然发现黑伞不见了,连带着诡谲莫测的阑先生也一齐消失了。
也就是这一退,林茉忽然反应过来,她也在害怕。
是因为撞上自己的视线所以才会害怕。
对,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贝嘉,那个胆小鬼,死三八!
意识到这一点,砰砰乱跳的心陡然静了下来。林茉嗤笑一声,动了动腿。
不知道睡着了后怎么伤到的,恐怕是感受到了痛楚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自己也是睡傻了,会怕她?
林茉灰败的脸上勾起抹笑,慢慢躺了下去,咬牙切齿地想,等着吧贝嘉,我要你好看!
兔子上身,贝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连熬夜的疲惫都没有。
太阳照常升起,寝室里的人照常无视自己,除了林茉偶尔飘过来的眼神以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
贝嘉抓紧了书包带,低头进了教室。
林茉跟在后头停住了脚步,拽了拽身边的同寝姐妹。
“喂,我跟你们说啊,”她瞳孔里闪着幽暗的光,“昨天半夜我做噩梦惊醒,看见贝嘉鬼鬼祟祟在翻什么东西。”
“啊?她又在偷东西?”
“靠!这也太他妈恶心了吧!”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跟这样的人住一个寝室真倒了八辈子霉了!”
林茉接过话茬,轻蔑一笑说,“看起来平时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啊。”
身边几名女孩子同时沉下了脸。
高中校服包裹下的心脏有时候真的很单纯,一句话就可以变得“同仇敌忾”,或是因此而得到些高于眼界的“姐妹情深”。
所以下课时,贝嘉被几人拉进了卫生间。
先是一样的开场白,然后不知谁越说越气愤,用力伸出了手。
推搡间贝嘉校服裙里一张粉色的厚重款“卫生纸”不小心掉了出来,林茉眼疾手快地捡起,故作惊讶地喊道,“哎呀!贝嘉,你来‘那个’了呀!”
闻言,几人的动作都是一顿,随后贝嘉看见卫生巾被林茉扔在地上踩在脚下,语气里是漫不经心般的嘲弄。
“那,你脱了内裤去上课吧?”
以前并不是这样。
以前自己不会胆小,也不会懦弱,拥有正常的生活和家庭,小学时候还得过“三好学生”,甚至还会有人评价“贝嘉是个超级好的女生”这样的话。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贝嘉抬起头,窗外的天空白的有些刺眼。
是从爸妈吵架开始么?好像不是。
那是从爸爸染上赌瘾开始?
还是从妈妈藏钱被爸爸发现开始?
还是从离婚起诉书寄到家里,爸爸恼羞成怒然后用刀割开了妈妈脖子的时候开始?
贝嘉想起了那天,也是一样白的发亮的天空。
满屋子的血红红的一片,妈妈从客厅爬到自己房门口,瞪着眼,僵成了一具不会呼吸的尸体,手抻的长长的,但终究没有机会敲下去。
那时候妈妈想跟自己说什么?
肯定是“贝嘉,快跑”吧,还是些别的什么。
林茉见她愣着半天不动,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上前一步,想要像往常一样亲手“帮助”贝嘉脱掉内裤。
那肯定很有趣,林茉这么想着,然后抬起了双臂。
“应该是......‘贝嘉,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吧。”
就在将要碰到她时,贝嘉低声说了这句话。
林茉没有听清,下意识一怔,问了句,“你说什么?”
黑色的飞鸟划过天空,发出长短不一的嘶鸣。它的阴影投落在校园内苍白斑驳的墙壁上,恍若一张恶魔的笑脸。
贝嘉极为罕见地直视着林茉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是妈妈临终时给我留的话,那个被你无端污蔑的女人。”
下一秒,有手从林茉眼前一闪而过。
贝嘉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底的神色同昨晚噩梦里的一模一样,接着狠狠一拧——
腕骨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弯折向小腹,剧痛一瞬间传遍浑身上下每个细胞。林茉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就跌倒在地上。
“啊——!!”
第一个叫出声的居然是那个短发女。
几人清楚地看见,贝嘉仅仅一个用力,林茉整条右手手臂就被反方向大力折断了,像没骨头似的,耷拉着晃晃悠悠。
“以后都别碰我,嫌脏。”
贝嘉兀自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粉色卫生巾,拍打干净重新放回兜里,连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卫生间。
林茉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
“啊——!!!!!!!”
后来有别的同学说,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大声的杀猪叫。
*
“必须开除!!要不然我就起诉你们学校!!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校长室里,叉着腰的中年女人把红木校长桌拍的哐哐直响,“还有,赶紧把那学生的家长给我叫来!必须赔我女儿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蓝色方片巾擦了擦头顶的汗,校长端坐在桌子后头,感觉仅剩的四根毛发今天恐怕是不保了。
来的中年女人就是林茉的妈妈,在医院处理完女儿的伤势后,她马不停蹄联系了多家媒体上门“逼宫”,势要为林茉讨回公道。
毕竟医药费可四位数了,这个亏绝对不能白吃!
“这个女孩儿在卫生间里故意打折了我女儿的手臂,”林妈妈趾高气昂地坐了下来,旁边架满了摄像头,所有记者跃跃欲试,都想在当地头条掺上一脚。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赤/裸裸的校园暴力!而且我还听说,这个叫贝嘉的,经常偷同学东西,她爸爸还是杀人犯!她妈还在外面偷人!这样的学生,你们高中也敢收?这是对其他学生的不负责任!我要起诉你们赔偿我女儿的损失和伤害!”
林妈妈在镜头前义愤填膺,闪光灯将狭窄的校长室闪成了一片光海。
“林妈妈你先不要激动,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事实......”校长终于得了句空,赶忙插了一嘴。
“不激动?!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林妈妈“啪”一声将包重重一摔,“校长你是不是没有孩子?如果是你孩子现在躺病床上你能不激动吗?!”
三楼的校长室被围堵的水泄不通,有剑走偏锋小报记者暗戳戳避开了人群,直奔教师办公室而去,在那里见到了高一10班的班主任。
“贝嘉这个孩子,很孤僻,”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看对方没有扛着“长/枪大炮”便放下心来,“平时也很少有同学愿意跟她玩,我也听过一些风声,说她偷东西啊什么的,但都没有实质性证据。哦?你问她的父母?那个属于孩子隐私。再者,无论孩子犯了什么错,我们当老师的都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她走回正道。就像今天这个事儿吧,我相信贝嘉不是故意的.......”
小报记者拉家常似的频频点头,胸口别着的微型摄像头悄悄伸出一角,阴恻恻地记录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