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盛事第二轮的比试又多细分了两轮,第一轮是两两抽签对战,分出胜负。第二轮则是二十四位胜出者继续抽签分为两组,组内互相厮杀,排出名次。每组最末尾两位被淘汰,剩下的二十名将会进入飞花盛事第三轮的比试。
高台上的人讲解完大致的规则,继续道:“赛程晚间将会在绿影壁上放出来,三日后请台上诸位到此进行飞花盛事第二轮比试。”
语罢,众人渐渐散去。
李傲雪,闻然还有沈意三人本来一同站在台上,如今便也一起下台往回走。台下的人群熙熙嚷嚷,大部分都在往膳食堂的方向去,整个高台之下被围得水泄不通。沈意走在三人的最前面,她一边同众人一起等着台下的人先走,一边低头看着另外两人,道:“你们这三天有什么安排吗?”
李傲雪想了想,道:“没什么安排,三日后就要对战了,我就不出去了,准备这三天就在麓山书院呆着,平心静气。”
闻然想了想,道:“我也是。”
沈意点点头。
底下的人流终于疏散了一些,台侧供人上下的台阶前也留出了一条通道。台上的人一起往下走,李傲雪脚刚触碰到地面,就听见前面沈意平静的声音:“有人来找你。”
她抬头一看,就见是被李慎推着的坐在轮车上的陆双。他们与李傲雪三人隔着一条人流,对面的人正冲她们挥手微笑。
说来惭愧,李傲雪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陆双。当日她从密林中出来的时候,那天晚上累得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二日又同闻然出去逛极光城,直到晚上才去看望的陆双。陆双的情况同李傲雪先前预料的差不多,性命无忧,但是一侧的手脚都骨折了。不过她已经得到了及时的处理和治疗,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伤的同手同脚,陆双不方便自己走路,只能先坐在轮车上。李傲雪去看望她之前,她还被李慎推着轮车四处逛麓山书院。
虽然对方没有事,也一直都是高高兴兴地欢迎自己,甚至即便自己第一时间去看望陆双,她都很有可能不在院内,而是被李慎推着闲逛,但李傲雪对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前去看望她还是感到很有些内疚。她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便上前去,笑道:“要我推你吗?”
陆双笑道:“好啊好啊。”她的眼睛看向李慎,李慎便识相地松开了轮车后背的把手,将让给了李傲雪。
李傲雪开始慢慢推着陆双往前走,和闻然,沈意她们走到了一起,李慎也在旁边跟着。
李傲雪去看望陆双的当天晚上,陆双就缠着李傲雪,让她把密林里后来发生的事讲一遍。李傲雪并不是一个善于口舌的人,只能平铺直叙自己的经历,但陆双也听得津津有味。
闻然当时也在场,她对整件事都不太知情,李傲雪便在讲述的时候把前面的也简略带过。等到她听完之后,闻然就忍不住想,容旭好歹是个筑基,这第一轮里怎么这么没用,整场里除了给李傲雪拖后腿,基本上什么也没干,亏得他还是个天生灵体。
今日陆双也来观看抽签了,她看到抽签结果后十分兴奋,这一路上她还不忘艰难地转过身来跟李傲雪笑道:“哇,傲雪,你这签简直绝了!你没看到当时白莺莺的脸都绿了!要我说,你修为比她高那么多,她怎么可能打得过你。我去看看我还有多少灵石,看够不够买玉碟,到时候你在台上打,我就给你复刻下来,日后还能再看。”
玉碟是一种特殊的玉石,内里有小型的法阵或是符咒加持,通常可被用来记载一些文字,影像之类的。玉碟复刻过后,便可以在较长的一段时日内反复使用,观看里面记录的影音资料。玉碟花费灵石较多,有些贵,且保存并非永久,因此虽然玉碟记录方便,但各大宗门内一般还是用书籍记载资料的多。
李傲雪笑了笑,道:“好啊。”
他们一行人往膳食堂而去,而沈意已经辟谷好些年,自然在半途就与她们作别。而李傲雪则一路推着陆双和闻然、李慎他们一起去膳食堂,回住处的时候又和闻然、李慎道别,她决定今天照顾陆双一日,晚上也推着她出门去散步。
当天日暮时分,她二人去空地前查看赛程。绿影壁上通过飞花盛事第一轮比试的名单红榜已经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白纸黑字的赛程安排。李傲雪匆匆看了看,大概是每日辰时初就开第一场擂台赛,一日打四场,上午和下午各两场,如此连打六日,将入围的名单确定下来。
李傲雪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们进入飞花盛事第二轮三人的比试都在前面几日。三日后第一场比试就是沈意的,第一日下午最后一场是闻然的,李傲雪则在第二日最后一场。
她们将赛程看完之后,李傲雪就推着陆双开始例行的每日在麓山书院中散步。她自从进到这麓山书院里来,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打坐修行,就是往旸山下,极光城中跑,还真的从没有好好看过麓山书院中的景致。
这整座书院依山而建,地形起伏,上坡下坡,石板台阶都很多。其间有茂林修竹,还有亭台水榭,整个书院中,修真子弟不算多,倒是麓山书院本身的弟子随处可见。
他们统一穿着青色的长袍,高冠博带,很有些像书阁中杨老头的打扮。这些弟子们或在亭间高谈阔论,或在山石上专心致志地组装自己的器具,又或是独自一人拿着书籍在角落里吟诵。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对于李傲雪或是其他修真子弟的经过或是目光并不在意,就像极光城中的人一样,对于修者毫不在意。
飞花盛事虽说是在麓山书院里举行,但李傲雪来了这么久,在白日里不管是抽签也好,还是比试也罢,她都很少见到麓山书院的弟子们。想来这些人平日里都在上课,而麓山书院门风严谨,约束弟子。又或者他们真的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于自己的事情更感兴趣,而并不关注离他们很遥远的飞花盛事。
李傲雪推着陆双经过一座长亭,就能听见里面激烈的辩论:
“仙门收徒尚不论男女,我以为麓山书院完全可以收女弟子入学。”
“你也不看看麓山书院是什么地方?!这里有女子能进的类别吗?还是说你以为麓山书院开设琴棋书画一类的科目,是为了培养去歌舞坊的艺妓?”
“你是什么意思?凭什么男子学习琴棋书画可成大家,是谓高雅,而女子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去歌舞坊当艺妓?!不知道令堂可会一点技艺?难道说令堂也曾在歌舞坊卖艺过?那你的出身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是歌舞坊里出来的?!”
“你!”
“更何况,女子凭什么只能学习琴棋书画,而不能修习为官之道,修习算法医术?我以为……”
李傲雪推着陆双越走越远,她没想到这麓山书院中竟也有如此奇人。她路过之时,还专门看了看争辩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一位,想着对方是不是如同祝英台一样是女扮男装上的麓山书院。然而并没有,李傲雪仔细看了看,就见那人怎么看都是个男人,高高瘦瘦的一长条,浓眉高鼻,脸庞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一张男人的脸。
没想到这世道,竟然还有这样愿意为女人说话的男人。
两人经过之后,听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陆双才吐着舌头转过身来对李傲雪道:“真想不到啊,这麓山书院还挺好的。要是我没有进天衍宗,我也真想来这里。”
李傲雪笑了笑。修真界中招收弟子不分男女,只以实力为尊。但即便如此,天衍宗内的大部分长老,峰主,还有历代长老也都是男人,华莲仙子已经是她目前看到的唯一一个女峰主。还有之前关于沈意的传闻,明明并没有提到沈意的性别,但单单听到筑基圆满,抱朴三子之首,便人人都以为她是个男人。殊不知,“子”有那么多意象,明明没有一个释义是专门和男子挂钩,怎么就能被人只想到是男人呢。
她这样想着,一时间心潮澎湃,胸中就升起一股豪气来。
这千百万年来,整个修真界能够飞升入上界的人屈指可数。同光界更是至今未曾有人飞升,李傲雪从穿越以来,一直在经受闲言碎语,在同许多看不起她的人,为难她的人在斗争,被一些无谓的事纠缠。如今想来,其实也挺无聊的,李傲雪觉得自己不应当把目光放在这里,而应该放得更远,放得更大一些。
圣人之下,皆是蝼蚁。
她便要以女子之身做这个圣人!做这普天之下,古往今来,同光界第一人!
***
比试开始的当日,观者人山人海,几乎是除了通过飞花盛事第一轮比试的四十八人以外,其余人全来了。
第一场是沈意。
她上场之时,底下好些人都很惊讶,听过传闻的人还是头一次知道这沈意竟然是个女子。
然而沈意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同对面与她对战的楚炎微微欠身,以示打过招呼。
紧接着,沈意抽出背负的长渊剑,她只挥了一剑,就将楚炎打下了擂台。
这一剑剑意凛冽,气势磅礴,自四面八方封住擂台之上的所有退路,众人只觉面前一阵狂风袭面,剑气刮过,站在高台下最前面的一排人,面上已被剑气割出细小的伤口,渗出淡淡的血水来。
楚炎已经狼狈地跳下了擂台,衣服上全是因着躲闪不及而被割开的裂口。
沈意收剑,拱手道:“承让。”
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沉默地自台侧的阶梯下台去,在她走下台的一瞬间,足足有五丈宽的擂台的另一边,又隔了三尺的树上,猛地坠下一大丛树枝,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细小的尘埃。
全场哑然,楚炎的面色十分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高台之上的人才高声道:“抱朴剑派沈意胜出!”
沈意回到台下,抱朴剑派的人纷纷围上来:
“师姐又虐人了,唉。”
“看把那群人惊讶的,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就是就是,哪像我们天天见,都习惯了。”
“你真的觉得我们天天见是好事?!你忘了你被虐的时候了吗?!”
“你干什么呢!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家丑不可外扬!师姐这是在督促我们进步,向长生大道看齐,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昨晚在床上不是这么说的!”
一阵乱七八糟的说话声中,沈意望向了一旁一直看着她的李傲雪。
李傲雪一开始确实也很震惊,但是现在,她更多的是感到热血沸腾。李傲雪往沈意那边走了走,沈意便拨开七嘴八舌的抱朴剑派子弟,走过去。
她只见李傲雪双目亮的惊人,冲她笑道:“你很厉害,倘若有机会,我真想与你一战。”
沈意很难得地,很轻微地笑了一下:“好。”
到了下午,闻然所对战的是一名佛修子弟。对方据说是梵音寺方丈门下的得意弟子净空,此时正双手合十,向着对面的闻然行了一礼。
那净空看着还是个孩子模样,生得面庞白净,身披红色袈...裟。据说他自一出生就被梵音寺方丈抱回门内,说是寺内慧觉罗汉的转世,如今对方不过十二岁,已入聚元中期,相当于普通修者的筑基中期。
倘若不是这一场飞花盛事,李傲雪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出色的人物。她从前以为男主应当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虽然她没有看完原著,但容旭确实也是天赋绝佳,资质上乘,也不知道原著中男主残疾后,再面对这么多这样的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或许其实残疾才是激发他潜能的必要条件,让他后期能够大杀四方。李傲雪想,不过她一点也不为可能间接断了男主晋级之路而感到抱歉。
台上的闻然也很快就下了擂台。她本是丹修,又只有炼气五阶,不但自己目前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她和对方的境界也实在相差太远。
净空没有让闻然等太久,他在对方朝自己施了一个术法之后,就施展佛门体术将毫无反击之力的闻然请下了擂台。
下来之后,李傲雪本想安慰一下闻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闻然的面色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苍白,相反,她倒是难得地笑了一下,虽然很浅淡,但确实是笑了一下:“我也没有难过,我本来就打不过他的。只是,在这之前,我原先并没有想在长生路上走多远的,但是现在,我有点想了。”
李傲雪笑道:“一起。”
闻然也笑道:“一起。”
第二日下午,终于轮到李傲雪站到了台上。
她看着对面的白莺莺,微微欠了欠身。
等到对面的人也咬着嘴唇行礼完毕后,李傲雪就动手了。
她以身为符,在脚底施加了风行符,速度快如闪电,整个身影如同鬼魅,几乎是纵身一跃就过了擂台的一半。
白莺莺也很是吃惊,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不过李傲雪这一动,也正好落在了她的施法范围内,白莺莺毫不犹豫,拍起手中的小鼓,一道水柱就从对方的脚底升起。
李傲雪不过微微一侧身,就精准地避开了那道水柱。
白莺莺继续施法,速度加快,水柱道道升起,却全都被李傲雪一一避开。
她腾挪移转,脚下的距离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衣袂翩跹,乍看之下,简直如同跳舞。
因着昨日战斗的精彩,今日观战者一点不少,甚至还有更多的趋势。到了下午,本来大家一看这符修灵修对决,都做好了双方长时间互相消耗的准备,没想到倒是有了这样的惊喜。一时间,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我记得这李傲雪是符修吧,怎么这么厉害。”
“这速度,这是体修吧?”
“我也觉得,根本就没用符!确定是符修不是体修?”
李傲雪已经逼至了白莺莺的面前。
白莺莺一咬牙,手上鼓点密密地一拍,面前瞬间升起一道火墙。
台下有人道:“原来是水火双灵根,看来是个外门弟子,修为也不高,竟然也能闯过飞花盛事的第一轮比试,我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另一人道:“得了吧,你以为你就算闯过来了又怎样,昨天今天你还没看到吗?筑基圆满,佛门弟子,天生灵体,我看就是这符修,也够你吃一壶,到头来还不是要被打下擂台。”
那人不说话了。
李傲雪轻轻一笑,她本是冲过来的趋势,一见这火墙升起,当即抬腿一蹬,整个人直接蹦到了一丈高。她在空中一翻身,直接越过那道火墙,翻到了白莺莺的身后。
她不等对方再作行动,就直接出手,袖中翻出一道符咒,直接一掌拍在了对方的背后。
白莺莺瞬间动弹不得。
李傲雪揽着她,直接将对方甩下了擂台。
干脆利落,整场比试时间很短。
“天衍宗李傲雪胜出!”
台下一片掌声。
“哎呀,竟然还是个符修,可算是用符了。”
“你管人家符修不符修的,能打赢就行。”
“其实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修为差距吧,这赢的人好歹是炼气圆满呢。”
“那你咋不说炼气圆满还过了第一轮,你一筑基的咋没过呢?”
“……”
李傲雪走下台,迎面就见陆双迎过来:“傲雪你真棒!”
闻然也看着她。
沈意冲她点点头,道:“不错。”
李傲雪高兴是高兴,但可没有真的昏了头脑觉得自己有多不错,毕竟白莺莺的修为比她低得多。因此李傲雪只道:“谬赞。”
沈意不置可否。
往后的几日里,李傲雪就在台下同闻然她们观战。事实上,这场比试中,所有的战胜者都在场场观战。大家都很优秀,也都并不妄自尊大,希望能够通过对手的打斗方式,找到一些破解的方法。这样若是之后交战,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等到最后一日的战斗结束后,所有的战胜者便都上台继续抽签分组,再抽签决定组内各人的第一场对战。
李傲雪现在对这种抽签唱号的方式已经十分熟悉了,只是令她有些遗憾的是,她并未和沈意分到一组,这也就意味着,暂时她俩是没有交手的机会了。
等到组内第一场对战抽签唱号的时候,李傲雪原本还在想着这件事,正在发呆。
直到高台旁的人又念了一遍:“四号?四号是哪位?”
李傲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出来。
然后,她就看见,她对面站着的正是容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