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古神魔大战到最后，临川真人还是无法将荆完全杀死。他便以九把巨剑设下雷霆剑阵，将弑魔咒贴在周遭，将荆封印在菩提山下。”
“只是荆是半神半魔，体内还有一半与魔物截然相反的神族血液。不论是雷霆剑阵，还是弑魔咒，都无法完全束缚住荆。因此临川真人不得不以剑尽力劈开了对方的神魂，只留下一半属于魔物的魂魄，才能将其封印。”
“梵音寺正是因此建立。当年临川真人邀天下佛修聚于此，希冀以佛法长久地禁锢住菩提山下的荆。只可惜不论是雷霆剑阵还是弑魔咒，法力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便是清净的佛门，来往的香火，也只能减缓法阵的衰弱而不能阻止。”
听到这里，闻然皱起眉，不由得道：“也就是说，现在荆就在那菩提山下，而且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来？”
那，那傲雪他们不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了吗？
玄华道人沉默地点点头，继而道：“说不定……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尽快把混沌八卦钟送到为好。”
对面的两位宗门弟子应声道：“是。”
闻然正准备抱着混沌八卦钟继续往前飞行之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掌门师伯，这世上的剑法还可以劈开魂魄吗？”
玄华道人想了想，道：“我自踏入仙途以来，确实是从未见过这种剑法。但既然是临川真人能够成功将荆封印，那这种剑法应当是存在的。”
闻然点点头，又道：“那神魂被劈开之后，另一半魂魄又会怎么样呢？”
玄华道人愣了一瞬，他先前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骤然被问，只好依据常理推断道：“金丹以上的修者若是不幸陨落，魂魄不入轮回，消散于天地之间。那被分离出来的魂魄残缺不堪，又没有载体，怕是也是同样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闻然点点头。
她本来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只是突然之间想到这个问题罢了。闻然自己刚入金丹，已经是身死道消的境界，在丹修中算得上是比较高的修为了。
她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在这长生大道上走多远，只是一直期待着能够同李傲雪并肩而行。只是丹修修行不易，许多丹修穷其一生可能最多只有元婴的修为。
而李傲雪现在就已经是元婴。
闻然方才听到神魂被劈开这件事，心中就不禁有了一些想法。倘若神魂能够被劈开，能够从身体中剥离出去而在短时间内保持不散的话，那这样一来，到时候就算自己修为不济，在即将身死之时，是否可以通过剥离魂魄换一具将死之人的身体来续命？
这样她就可以重头再来，在长生大道上走的更远，也可以同李傲雪他们并行。
不过闻然知道，她能够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小乘境以上的强者可撕裂空间，亦可离魂。他们倘若仅仅只是身死，神魂在很长一段时日内不会陨灭，可以寻求合适的新身体重来。而小乘境以下，则只能很快消散在天地之间。
就像那一夜在狭窄逼仄的僧房里，她看到的炼器长老一样。
身体化作零散的星光，无声无息地就消失在空中，只留下一地简朴的衣物。
闻然抱紧了混沌八卦钟。
再苦再难，她都会坚持走下去的。
直到她小乘境的那一天。
***
中原，极光城中，梵音寺所在的位置已成一片废墟。
从前香火袅袅，绿荫掩映的菩提山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裂开的山体，以及黑黢黢的深深的缝隙。
高空之上，飞着一件人头济济的船型飞行法器，数个或御空或御剑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菩提山裂缝的上空。
在那个地方，一个人影御空而立。
这人衣衫褴褛，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一头没有打理过的长发几乎将他的面容尽数遮住，他的身上还有许多青紫的痕迹，擦伤，甚至还有烧伤。那烧伤的位置上还有细小的雷电在闪烁。
方才的菩提山地动山摇，整个山体从中间直直裂开了缝隙。紧接着，这人就从中飞掠而出，甚至直接打破了菩提山上，梵音寺诸多僧侣通力合作建立起来的淡金色结界。
李傲雪想到这些，心头就掠过不安的阴影。
不远处的船型法器上承载着众多的凡人和不到筑基期的僧侣，光看着就知道沉甸甸的。
一件飞行法器想要飞起，需要大量的灵力来维持，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人同挤一条船。梵音寺方丈是筑基后期，想要将这件法器御空飞行已是不易，更不用说还要提防下面疯了一样的邪畜，是不可能同他们出来作战的。
而容旭从出事之前就一直不太对劲，神思不属，方才甚至连地面上裂开的缝隙都没有躲过去，还是李傲雪将他带上的菱花镜。
李傲雪现在没有时间去管容旭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以容旭现在的状况，是很有可能无法同他们比肩作战的。
虽然她暂时并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那长发遮住面容，御空而立的人怎么会从菩提山下飞掠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李傲雪知道面前的人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她看不透对方的修为，那么这人的修为就在她之上。菩提山裂开之前，梵音寺的方丈曾从佛堂之内跑出来，提醒过大家逃命。而这人正从菩提山山体之内而来，由此可见，梵音寺的方丈知晓这位的存在。那么冲着对方先前破山而出的形势，很有可能，这人正是被梵音寺所镇压。
细小的雷电能够延缓他身上伤口的愈合，说明这人并非寻常的修者，很有可能是魔修，甚至是魔物，还是一个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魔物。
而李傲雪这边，能够与之出战的只有李傲雪自己，沈意，和梵音寺的高僧。
这形势怎么看都有些不妙。
李傲雪没有轻举妄动，周遭的人也都十分沉默，只是静静地看向那御物立于巨大裂缝之中的人。
这人身形一动，抬起脸来。长发微微散开，只露出面上一直漆黑的如同夜色的眼来。
“一万年，吾终是脱困了。”
语罢，他的目光望过来。
在刹那间，李傲雪只觉周遭的景色一变。
她仿佛看见了万丈深渊，看见了白骨成堆，尸山血海，听见了遥远的上古之时的凄惨呐喊。
仿佛无间地狱。
天地间一片血红，不远处就是深渊，她深陷在黑色的泥泞中，无数睁着黑洞洞眼眶的骷髅，用尖锐的白色指骨抓住了她的衣袍下摆，在她的耳边喃喃的仿佛蚊虫一样低吟：
“我好苦啊！”
“烈火，烈火在烧我的身！”
“仙人，仙人救救我吧！”
“我好孤单，好寂寞，仙子陪我下来说说话吧！”
无数骷髅伸着手，要将她抓紧泥泞中去，要将她拖往深渊里去。数量之多，力气之大，几乎叫她毫无反抗之力。
“来吧，来吧……”
“陪我们下去，和我们一样！”
李傲雪已经被拖至深渊的边缘，她都能看见深渊之下艳红的熔浆，里面还漂浮着无数惨叫的骷髅，正露着许多双黑黢黢的眼睛望着她，一只只白骨正往她这边袭来。
不！不！
李傲雪奋力挣扎起来，她不可能踏进深渊，不可能就命丧于此，不可能变成和这一样的东西！
她奋力挣扎，甚至催动了灵力，不惜将雷暴符在自己身上释放，直接炸起了一片残骨！
意识中的疼痛灼热而剧烈，李傲雪猛然回过神来。
她的身上没有受伤，倒是识海中有些隐隐作痛。她抬头一看，就见那御空而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升高了位置，正从高空之中俯瞰着他们，那原先如同暗夜一样的眼中，现在已是一片猩红。
李傲雪转头一看，就见周遭的人眼神都已经失焦，离她最近的沈意的面上已经开始显露了痛苦的神色，连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一旁的船型飞行法器上，一个白袍身影跌跌撞撞地靠到船壁之上，正是容旭。
容旭勉强维持着站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前方，继而转过头来看到了李傲雪。
他的眼神清明了一瞬。
李傲雪只能听到他道：“傲雪！他是，他是荆！”
荆？
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李傲雪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上古那位被临川真人杀死的半神半魔！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还活着？！
李傲雪还不及震惊，就忽然听见一旁的沈意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她就看见对方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降落。
不仅仅是她，周遭的人，船型的飞行法器都开始逐渐下降，而底下的邪畜，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靠在船壁上的容旭已经失去了意识。
荆立于半空之中，嗤笑道：“汝尚可，竟提前醒来。”
“不过也无妨，吾久违人世，未尝血肉。如今，就先拿汝打一打牙祭。”
他话音刚落，手上一扬，一道呼啸的风刃便迎面而来。
这风刃快如闪电，十分锋利。李傲雪纵身一跃，只堪堪躲了过去，一只广袖已被割裂。
她看了一眼周遭的还在下降的，还沉浸在无间地狱的幻境中的，眼看就要沦为邪畜食物的人，心中一横，继而纵身一跃！
不管那御空而立的人是什么东西，神也好，魔也罢，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同伴就在此轻易的身死道消！
广袖在长风中猎猎，李傲雪雪白的手臂上无数道光斑依次亮起。
她身法极快，左躲右闪，来势如雷霆。
对面站着的人面色不变，但整个人的目光却已经开始集中到李傲雪的身上，发出的风刃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
她在诸多风刃中穿梭，身上的衣物被割裂无数口子，连面上都微微现出血丝来。
最终，李傲雪成功抵达了荆身前一丈的位置，她纵身一跃，手上紫色的光芒闪烁，直直按下来。
“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