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架起了刑具,昔日衣冠华服的埃尔兰德斯伯爵今日却是一身囚服,他的头被按在了台子上,他紧闭着双眼,用黑暗作为他人生的最后一刻。
他的背后立了一位刽子手,刽子手单手握着一把大刀,往左手上吐了口唾沫,接着把刀换到另一边拿,对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样的事。这似乎是他的某种习惯。
这名刽子手在城中很有名,他拿刀的手从来都不抖,砍下去的时候又快又利落,国王挑选他了结埃尔兰德斯伯爵的生命,可谓是一种仁慈。
我羡慕我的父亲,他可以走得那么利落,而我却……
听说人死前都会忏悔,我也会吗?
我回顾我的一生,我那痴狂的爱,我对我那位情敌所做的所有被指责卑鄙无耻的事情,我愚蠢的害了我的父亲被指罪叛国的行径招致了砍头,这一切,我会为此忏悔吗?
昨天,她来找了我,她穿了一条朴素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棕色的斗篷,一如往日,她钟情于朴素的装扮,但这分毫不妨碍她成为众人的焦点。
人人都爱她,只有我不爱她。
她对我说:“明天,就是你的审判日了。国王说要将你驱逐出境,我觉得这太残忍了不是吗?你只是一个柔弱的伯爵小姐呀,依我说,应该用更仁慈的方式。你听说过火之洞窟吗?”
那个夏天像岩浆一般灼热的可怖洞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是冬天啊。”
可是,不管是什么季节,凡是进去的,就没有能出来的。
“那些都是有罪之人。假使大地之神宽恕你的罪名,她自然会护佑你安全地离开。”
你是当真的吗?你难道不是想要我去死吗?
“亲爱的艾莉丝小姐,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好心。我不是来诓骗你,也不是来嘲笑你的。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他不爱你,你很痛苦,我也同样的痛苦。我是那样的同情你啊,我的心都快碎了。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会被送去洞窟,而我会在洞外为你祈祷。”
恶魔为我祈祷的那一天,你也不会为我祈祷吧。
某一瞬间,我觉得我就快看穿她纯洁的表象了。
但我能告诉谁呢?有谁会信我吗?神灵会信我吗?不,神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这片魔法师已死的大地,为什么却在她的身上重新焕发魔法,这是大地之神盖亚爱她的证明,她是当之无愧的圣女,当之无愧的勇者……的爱人。
假使我的生命还能延续,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所有的坏事,所有的蠢事。如果我和她之间的是一场战争,我已经必输无疑。
何况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那个洞窟,传闻中火之魔物的栖息地,也是所有误闯进去的冒险者的坟墓……
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没有人!
我的侍女,在离我而去前,为我留下了她最后的忠诚。
一碗毒药。
我将在今晚安静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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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丝·埃尔兰德斯睁开眼。
“这是哪?”她从床上撑起身,张望着房间,“呃?西幻世界?传统的勇者与龙的RPG吗?头疼……穿来的时候,只说是穿到游戏里,也没告诉我是什么游戏……”
她一边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一边爬下床走向了房间里骑士扮相的男人。
侍卫立刻阻止道:“勇者大人,请您小心!”
紧跟着,一旁的侍女也说:“大人,请您离开这吧,不然不知道她又会对你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来……”
骑士却不动的,只是平静地直视着艾莉丝的眼睛,没有其他人看向她时的讥讽、厌恶,甚至还有着一份关切之意。
“你感到好些了吗?”骑士开口,声音悠扬。
艾莉丝没有回答她,她单手托着下巴,绕着他转,她曾经也这样看过他,看他的脸。但今天她的视线注视的是往下,再往下的部分。
侍女几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下流!你怎么可以用这样下流的眼光看勇者大人!”侍女一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手指着艾莉丝,她既害羞,又怕表露出她也想看的心思。
由于侍女的一声惊呼,房间里的其他人,侍卫、大臣、医生也都马上反应过来似得,用比先前更憎恶的目光看艾莉丝。这个女人就这样觊觎勇者的身体吗?
在这紧张的氛围里,骑士,或是说大家口中的勇者,却依然笔挺地站着。在战斗以外的事情上,他都可说是相当迟钝,也因此才会招致艾莉丝这样的人纠缠不休。
艾莉丝忽然转变了姿势,她的手伸向前,不是伸向勇者被赞美成天神的脸,也不是纤细的腰肢,当然更不是那侍女幻想中不可描述的部分。她的手伸向了剑。偏偏是剑。
“可以给我看看这把剑吗?”艾莉丝问。
勇者迟疑了下,点了头,只是看看的话,他并不介意,但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会对剑感兴趣?
这是一把单手剑,剑身修长优美,发出漂亮的银白色光芒,艾莉丝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用两只手把剑抽出,可刚一拉出剑,她就因力气不足而让剑刷地触到了地上,刺耳的一声利响,剑尖在石地板上划出一道不浅的痕迹。
“太酷了!”艾莉丝赞叹道。
如果只是轻轻一划,石地板都会留下痕迹,那用它做其他的事该有多锋利?她于是决定用自己的手指去试一下剑刃,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剑,可她还没有触碰到,就见自己的手指已经汩汩流下血来。
一旁的勇者无法对这样的事置之不理。
“艾莉丝小姐,你这样做太危险了。”勇者挥手让医生处理下艾莉丝的伤口。
但艾莉丝阻止了,她紧盯着手指,仿佛不觉得疼痛似得,惊讶地张大嘴。
许久,她说:“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剑气?”
“剑气?”
“就是剑还没有碰到东西,就用剑散发出的光芒先把东西伤到!”
勇者笑了。
“这听上去很神奇,可惜不是,这把剑是出自一名有名的铁匠,他打造剑的最外一层用了一种叫冰晶的材料,这种物质在平常的光线下是看不见的。”
“啊,真是一个枯燥的答案,”艾莉丝沮丧地□□,“我还以为这个世界有很多神奇的力量呢。”
“神奇的力量?”
“比如说,魔法。”
闻言,周围的人脸色变了变,就连勇者也欲语还休。
“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魔法的。艾莉丝小姐,这你应该知道的才对。”勇者斟酌了一番后,说道。
侍女接着说:“大人,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在装傻,和你找话说呢。谁不知道,谁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的圣女大人才会使用魔法呢?”
圣女?只有圣女可以使用魔法的世界?
艾莉丝恍然大悟!
“那位圣女该不会刚巧叫缇因雪吧?”
“呵,”侍女冷笑,“看吧,我就说她在装傻!”
艾莉丝沮丧地抱住头,蹲了下来,完了完了,自己居然穿越到了表妹玩的乙女游戏里!天天听她唠叨这个游戏怎么那么玛丽苏,可是勇者好帅哦,召唤师好帅哦,弓箭手好帅哦,巴拉巴拉……每当听到表妹说这些的时候,艾莉丝都装作没听见,她捧着她的switch塞尔达打得不亦乐乎,在心里想,乙女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现在,报应来了,她穿到了表妹玩的游戏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个艾莉丝小姐,好像是游戏里的恶毒女配,这下岂不是更悲惨了!
正困扰着,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艾莉丝抬头看,见走来的是一个装扮平凡低调的少女,棕色的斗篷,棕色的兜帽,格子条纹的长裙,没有任何蕾丝绣花等繁复的装饰,但很快,艾莉丝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平凡。她右手握着的是一根像权杖一般的东西,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
是法杖。这个人就是圣女缇因雪。
圣女迎面走来的时候,嘈杂的房间安静下来,侍女不说话了,侍卫也不说话了,大臣、医生都安静地退到一旁。勇者在看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
圣女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似得,笔直地来到勇者跟前,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美丽到令人不忍亵渎的脸,她仰面看着勇者,温柔倚向他的怀中。接着,她侧过身子,朝向艾莉丝的方向,像是才看见她在这似得,睁大了眼睛。
“你在这啊,艾莉丝小姐,听说你服毒自杀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她这些话都是靠在勇者的怀中说的,像是故意而为之,过去的艾莉丝恐怕会被她气得半死,现在的艾莉丝却只能摸摸后脑勺。
这人怎么回事?她瞎了么?怎么可能才看见我?
缇因雪说:“你还好吗?如果今天不舒服的话,我们就把审判延后吧。”
艾莉丝问:“什么审判?”
缇因雪微笑:“您忘了吗?您答应了今天要去火之洞窟进行试炼的。”
“火之洞窟!”艾莉丝兴奋地喊出声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看来就算是乙女游戏也是有副本打得嘛,“好啊,什么时候去?”
这个人为什么这样高兴?缇因雪困惑了,她不明白这位前伯爵小姐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毒药毒傻了脑子?
“您答应得还真爽快呢。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吃过午饭再去吧。”缇因雪说。
艾莉丝摸了摸肚子,的确是有点饿了,她赞同了这个提议。
午饭是在一个宴厅里解决的,随处可见的都是金灿灿的价格不菲的家具,头顶是一盏夸张得不得了的吊灯,桌上放了一排排精致的瓷器,感觉摔碎一个都足以要用一条人命来还,艾莉丝四处张望着,嘴巴始终都合不拢,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像在拍迪士尼公主系列,她顿时有些明白了表妹为什么沉迷乙女游戏,谁还不像当个小公主呢?
直到宴厅里那位真正的公主殿下缇因雪说话时,艾莉丝才想起来,哦,她不是小公主,她是恶毒女配来着的。
但很快,她就没再忧心这个问题,因为一盘又一盘送上来的美食持续冲击着她的味蕾,更是让她感慨此行不亏。这场盛宴有烤猪蹄、洋葱牛肉汤、烤土豆、奶酪拌面包、熏鱼,以及许许多多的美酒。艾莉丝尝了一口葡萄酒,很奇怪的味道,和她在自己的世界喝过的完全不同,但喝到第三口的时候,她爱上了这个味道。
其他人,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缇因雪和勇者还有几个刚才在房间的大臣,他们比起美食,更陶醉于桌上的聊天。
一位大臣问:“二位的婚礼打算何时进行呢?”
“奈登,你说呢?”缇因雪微笑着把这个问题抛给勇者,奈登是勇者的名字。
勇者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绯红,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刚沉浸爱河的青年。他真诚地看着缇因雪。
“随时都可以。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结束这场冒险之后,和你结婚,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小村庄里。”
“这也是我的愿望。”缇因雪说着,温柔地将自己的手搭在勇者的手背上。
“可是,奈登大人,要圣女大人隐居村庄这并不现实吧。国王需要圣女大人,国王的子民也需要圣女大人。我认为两位结婚后,还是继续居住在王城中吧。”
“但我不喜欢这里。”勇者克制地开口,“没错,这里住得很好,吃得也很好,但这离树林、离大地太遥远了。”
缇因雪笑了笑,没有接勇者的话。
这顿冗长的午餐结束后,已近黄昏,勇者看着外面的天色,说:“改天吧,今天太晚了。”
但没有人理他。
缇因雪亲自送艾莉丝上的马车,亦坐到了她身旁。勇者则坐到了马车外,和车夫坐在一起。马车颠簸地向前,一路上,艾莉丝看着窗外流过的异世界的风景,欣喜若狂。
但没有人回应她的快乐。
马车上的气氛僵持地吓人。
也对,这车上,一个是游戏女主角,一个是游戏男主角,她算啥?恶毒女配+超大瓦的电灯泡?
可是沉默还是让她不太舒服,于是她说:“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一个让气氛更尴尬的开场白。
但缇因雪笑了。
这个美丽的少女倾身向前,贴到艾莉丝的耳畔,以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请珍惜你现在的时间吧,艾莉丝小姐。因为过了今晚,你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