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葛次妃照常带着众多丫鬟和嬷嬷来到南苑,之后单独被内侍领着朝着那处王爷养病的房间走去。即使她知道今天要做的事和前几天没有什么不同,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甘。
从小娇养又被众人捧惯的葛次妃,被六皇子冷遇了这么长时间,内心深处极度压抑着。
这时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前面带路的内侍顿时停了下来。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白衣大夫和受宠的侍妾,身后是一个紧跟着两人的内侍。
这位大夫双手稳稳地端着碗沿的底部,碗面上正在冒热气,显然是刚刚倒出的。即使大夫走动,里面黑乎乎的汤汁一点被晃动都没有,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非常熟悉、令人想吐的苦焦味,只是今天的味道比之前好似更加浓郁了。
“次妃,安。”
大夫身后的任静洁见到前面两人,连忙低眉顺目的行礼,动作到位、规范标准,让最苛刻的皇宫教养嬷嬷都挑不出刺来。说话声音犹如平静的盆中水,没有任何波澜,神色更是呆板,眼珠都好似不会动。
而白衣大夫先是直视葛次妃的正面晃了一下神,顿时再度惊艳,白天在外面看得比之前狭窄的房间内还要清楚得多。
好出色的美人啊!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出眼前美人,任何笔墨都无法书写出她的韵味,简直是神女落凡尘!
他曾周游三国四处,频繁出入百姓家,是世家门第座上宾,皇宫宫闱之中也常常进出,与人看病,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之人。
没想到小小的楚国一个闲散王爷后院竟然有如此佳人,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之后他非常爽朗地拱手说道:“原来是葛次妃,请先行。”
随即他们好似为了避嫌,退到一边庭院宽大的过道前。
在楚国,大夫的地位并不高,士农工商医,只比戏子、娼妓要高一等。
在皇子后院,当然除了内侍外只有六皇子一个男人,而葛次妃是妻,这时大夫为了名声,碰到了她当然要避嫌;
葛次妃被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呆,顿时恼怒羞红了脸,兼莫名的喜悦。
看来自身的魅力没有消失,是王爷一个人眼瞎了。
她对大夫可没什么敬意,这几天通过身边的人打听到,原来是自己找上门攀附权贵的民间大夫,而不是宫中有职位专门给皇室看病的。
对此,她更加轻视,下等人怎么配和她说话?
于是她好像白天鹅般高傲的抬头挺胸,下颚翘起、深红色大花宽大裙摆骤然旋转成弧度,人直接转身而去,没有回答一个小小大夫的心思。
向前走去的葛次妃没有看到,她身后的那个这几天总是一张死人脸,对她恭谨却疏离的内侍,这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副十足敬意地向白衣大夫弯腰行礼的放低姿态,甚至弯腰的深度都要比她多得多。
那是因为这位近身服侍六皇子的内侍管事,见到自家主子的诚恳态度不亚于对待朝中大儒,顿时知道了这位大夫是连王爷都十分重视之人,自然收起小心思,不敢怠慢,处处礼数。
在房间内,当任静洁再次喝下一口汤药后,看到自己如往常一样被大夫查脉,六皇子接过碗直接喝下没有犹豫,内心很是佩服。
即使穿越到楚国,喝到的药汤也不少,可是象这几天苦得她差点装面瘫都快装不下去了,心中小人死怼怒骂他十八代,这是和王爷有仇,把所有的黄连都放进去了吗?
可是连累她一个小侍妾做什么?
即使是常年喝药的她来说都是一种受罪。
为了解答她心中的疑虑,在葛次妃又念了一个时辰的书退下后,闭眼小憩的王爷开口了。他先是疑惑地低头扫向睡在踏边的小侍妾,正值开春,即使气温回升,阳光明媚暖人,但是卧室内的温度还是有些寒冷和潮湿。
没有王爷特别吩咐,没人给任静洁盖被褥。
也亏她身体好,没有着凉生病。
药汤之中本来就放入了一些轻微使人困乏催眠的成分,当着王爷和大夫的面,她不敢用异能直接吸收药性,以免被人看出破绽,惹人怀疑。
六皇子的意志坚定,二则这种药效的汤药前世他喝了很多,内心的抗拒直接反应到身体,致使有了耐药性,根本对他毫无用处。
犹如冰天雪地凌冽寒风般的眼神闪过,落在这位试药人身上,苦思了片刻。一个低贱的小侍妾如蜻蜓点水,连水花都不会溅起,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兴趣,只是连续几天,他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只是那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这对于一位思绪严谨、感官灵敏、脑子七转十八弯的皇子来说,这就太不舒服了。
究竟是哪里呢?
当大夫行礼想退下时,六皇子挥退服侍他喝水的内侍,直起上半身,手捂缠绕伤口的布条,忍住胸部的疼痛感,扶着身边的床榻架子边,面对大夫,面色温和,一副礼贤下士、诚意十足地说道:“风先生,本王再次邀请你能成为王府客卿,并且本王承诺为上等客卿对之,绝不慢待。不知风先生意下如何?”
六皇子府中现在只有一位上等客卿,那就是祁卿。
这位白衣乌发白须的大夫,别人以为他只是一位行走在几国之间的游医。只有重生回来、曾经的楚国帝王才知道风先生的厉害和对任何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武力精湛的他不仅是大夫,还是地质、农业、音律、学术、商业大家,甚至还是一名非常厉害的隐形说客和刺客。
即使是后世,也没人知晓风先生的底细和来历,但是连强大的晋国和齐国他都是座上宾,没人敢怠慢他。
前世当六皇子被下了歹毒的绝育药后,曾经寻找过这位神异的风先生,可是他行踪不定,再加上楚国自身风雨飘渺、摇摇欲坠,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找人。
重生回来后,六皇子首先派人凭着记忆中的线索,竟然这么顺利的找到了。在祁雨节那天,风先生就在祭天现场附近,还因为好奇这么特殊的药物,主动上门要求解毒。
风先生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他这个人好似真如他的姓氏一样,宛如无任何拘束的风。笑声中更是没有尊卑等级,爽朗纯真,让人异常舒服。
风先生行礼,深怕六皇子想错,以为他看不上眼前之人。
他动作标准没有那种被冒犯地说道:“六皇子,多谢你几次相邀。只是风某自在惯了,实在是受不了约束。不过...”
六皇子虽然心中失望,但是不会怪罪和得罪这种奇人。
只是他听出了风先生的言外之意,似乎还是转化余地。
风先生也不卖关子,他单手抚须,解释道:“风某一生遵循师命,不敢违背。现下风某徒儿有三,只是传承衣钵的人还未曾选出。现在风某看中一个小徒儿,不知六皇子是否能割爱?”
这时六皇子莫名的感到心慌,好像他同意了就会后悔似的。
刚刚喝完水的嗓子有些干涸,他嘶哑地问道:“不知先生所说是谁?”
眼神却不自主地扫向地上蜷成一团,却睡得酣沉、流口水滴到地上的小侍妾。
显然风先生也看到了王爷的视线所在,笑着说道:“不错,就是这位。在下听说她的身份是后院的侍妾,相信在王爷心中,她也是微不足道的。不知王爷是否能满足在下之愿啊?”
将侍妾转送给尊贵的客人,在楚国是一个非常平常的相互结交行为。因为没人将侍妾当人,而是一件是否合乎心意的礼物。
按理将侍妾转送后,风先生就欠了六皇子一个大人请,这也是当初王爷的心愿。可是这时,不知是出于更远的利益,还是说不出来的原因。
六皇子内心抗拒,有些不愿意了,犹豫了片刻。
听到六皇子的拒绝后,风先生很遗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乎他心意的小徒儿,可惜人家主人不乐意转送。
哎,没有缘分啊!
这时风先生再次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王爷,在下能否教导这位夫人几天药理知识,她的天分浪费了实在是可惜了,在下实在是不忍埋没了。”
风先生脸上的痛惜之色非常明显,这让六皇子很是诧异,想进一步探询原因。于是问道:“是否能告知她有什么天分,竟能让先生你这么看重?”
可是风先生露出一副顽童狡黠的目光,说道:“王爷,容许在下卖个关子,想知道王爷自己去看。不知在下的要求,王爷是否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