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任静洁的情绪渐渐彻底平复后,她站了起来,用自己袖中内囊中取出锦帕擦拭着红肿的眼睛,接着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王爷,奴婢能知道李瑞的家眷最后到底如何了?”
六皇子微笑的点头,侧头示意站在角落已经吃完饭、正在守卫的亲卫首领,让他来解答她的问题,毕竟刚刚有侍卫进入雅间悄悄的向他回禀了下面的具体情况。
亲卫首领首先朝着六皇子和任静洁分别行了拱手礼,然后恭敬的答道:“回禀主公、静夫人,李瑞已经下了大狱,下个月被处斩;李老夫人用自己身上所戴的贵重首饰买通了宣旨的内侍,说是想和大家喝一杯散伙酒,内侍当即答应了;谁知道所有女眷共计十四人,包括最小还在襁褓的孙女,都中毒当场毙命。现在下面正乱着呢。”
六皇子侧头扫了一眼任静洁,想看看她听到这么悲惨的事之后反应如何,刚刚她光是想象一下结果就自己吓自己,吓得哭得稀里哗啦;
却发现她再次变得木讷乖巧的样子,除了红肿的眼眶和鼻子外,好似没有发生任何事,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六皇子心中有些不爽,她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但是他一寻思,算了,今天就放过她,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府中忙得焦头烂额的,因为王妃难产大出血而亡,留下一个哭喊个不停的男婴,又忙着接待应付那个难缠的庆国公及其家眷,为了更好的照顾孩子,顺便定下了王妃的嫡妹---未来世子的姨娘为皇子继室。
那时的六皇子哪里想到这个小小御史的家破人亡却是一个导火线,这只是一个开始,是一个标志,楚国的历史记载将正式增添了这一笔充满了血腥味的浓墨色彩---即‘夺位之争’拉开了大序幕。
一个个人物都为了那处最尊贵的高台或者是从龙之功而登上历史舞台,或留名青史,或遗臭万年,或永被后人崇敬仰望;
下楼的时候六皇子依然是牵着任静洁,身后紧跟着的是亲卫首领,三人走得很慢,却在三楼大厅内见到了熟人;
“六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别走啊!听说你喜得贵子,听说还是嫡长子,既然来了,值得去喝一杯庆祝一下,五哥我请客。”
六皇子感到好笑,因为眼前之人,别人不知道,前世有人泄露出这家‘飘香阁’的食肆就是他开的,正是他的好五哥---五皇子。
五皇子爱财,一副商贾做派,他不象是楚国人,倒有些象是齐国人,讲究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他不知为何和三皇子有些不对付,两人只要碰到就会针锋相对。
“五哥,是好巧啊!”
六皇子松开任静洁的手,然后稍稍的往前迈了一小步错开,正好将身后之人完全挡住,拱手行礼意味深长的说道,意有所指。
六皇子可是不相信五哥是来这里吃饭和喝酒的,十有八九,他和李瑞的事脱不了干系,现在堵他,看来是想套话。
五皇子原本还想拿任静洁这个明显受到六皇子宠爱的女人,来调笑六弟一下的,谁叫他总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可是却被六皇子冷冷的扫了一眼,再加上他语气中的一丝诡异,似乎知道点什么,于是五皇子更加不敢多言,深怕多说多错,到时露出点什么不应该的东西,那就倒霉了。
“我,我还有事,就此告辞了,来日再聚。”
五皇子说完匆匆的转身下了三楼,不知去向,反正他今天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六皇子继续牵着任静洁走出食肆,上了侍卫们提前停靠在门口的马车上,三十个侍卫再次集体整齐的上马,挥鞭夹马腹,前后簇拥着马车朝着王府的方向慢慢的驶去。
回程的路上,任静洁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标准侍女状态,乖巧的听从六皇子一切命令,和来时没有任何变化,好似真的是出去就是为了吃了一顿饭。
而六皇子也似乎是忘了之前的事,为了物尽其用,使唤任静洁团团转,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拿那个,一刻不停。
回到王府后,王爷径直去了前院,派人送任静洁回了后院。
王妃正在坐月子不便见外人,为了尊重后院的其中一个老大,任静洁前往主院中隔着和王妃回禀一声,毕竟不能出去后一声不吭,即使是和王爷出去。
北苑偏殿的奴仆们,尤其是小环看到任静洁从外面安全的回来了,又担心又高兴。
可是有眼色的春桑却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神色很不好,眼圈红肿明显是哭过,身上的衣服也是换过的,不是出去的那一套。
她不敢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可不是奴婢该打听的事,于是她找了一个随便的借口将还在不停围着任静洁问东问西、啰哩啰嗦的小环支走,小心的伺候面露疲惫和有些不耐烦的任静洁盥洗、换衣。
真心为任静洁着想的春桑暗自想着:要不是小环好运气提前伺候过静夫人如此好脾气的主子,就刚才的那个样子,换了另一个主子,她早就被杖毙了;
现在她们这几个丫鬟,都是在一个院子伺候同一个主子的人,也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是倒霉话都要倒霉。
想得多的春桑决定以后还是要和主子提一下,小环再不改习惯,不注意规矩尊卑,以后非要出事不可,真到了那时,这是要给主子招祸的。
任静洁换好干净的中衣,擦拭干长发,就直接倒在榻上睡下了。
一直以来都是小环在外间守夜,但是今天春桑想着静夫人回来后的状态不对,于是她始终保持着警醒,不敢深睡,深怕晚上出什么事。
直到小环哭着喊着敲响她的门,把她和同屋的夏荷一起叫醒了。
“呜呜,春桑姐,夏荷姐,呜呜,主子生病了,正在发烧!”
春桑心中一咯噔,知道情况不妙,主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上次落水生病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这次出去回来又生病了,不会是病上加病吧?
三个人非常焦急得决定先用发烧的最常用方法:冷水擦拭额头和颈部为任静洁降温,开始还真有点用,可是没一会儿她的身体温度又升起来了,而且还更烫了。
春桑看到任静洁脸上通红,额头冒汗,呼吸急促,口中不断的嘟囔着,好似在说什么,可是当她凑过去仔细分辨,却听不懂,太含糊了。
她看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决定还是去请大夫。
只是府中正规大夫只有一个人,就是曾经来过的王大夫;其他奴仆若是病了,都是选择去药铺买药,病重的话是要挪移出府中,在外就医;病好了再回来,没好或者没钱治病,只能在外面等死了,没人来救你。
***
春桑没办法,她到是想去前院直接找王德礼,这样还方便些。可是她却不敢,毕竟王妃才是后院的主子,所以她只能去主院跪求王妃了。
可是春桑运气不好,还没见到王妃,就被站在院子里的单嬷嬷给拦住了。
“嬷嬷,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们主子真的病得很重,只有王妃才能救她了。”
春桑头都磕青了,却根本没用。
单嬷嬷是谁,她可是庆国公的人,最是瞧不起这些低贱以色侍人的妾侍,更何况是一个上不了台面小小的夫人,死了也是一张破席子一卷丢入乱葬岗的事。
就算是受宠的,那又怎么样?王妃可是真正秦王/府的主子,刚为六皇子生下了嫡长子---小世子,他现在怎么会为了一个夫人给王妃甩脸子,下面子?
再说王妃身后还有皇后和太子、整个庆国公府做后台,秦王一个没什么地位和背景的皇子能为了一个妾侍和主院翻脸?
于是单嬷嬷嫌弃春桑太过吵闹,让人用布条堵了她的嘴,随口治了她一个擅闯主院的罪责顺势让人绑了她,丢入了柴房中不再管了。
北苑偏殿院子中,春桑一去不回,没了主心骨的小环和夏荷都不是强势之人,于是毫无办法的两个人,只能一遍一遍的给任静洁擦汗、喂水。
两个人都是一个想法,春桑去求王妃却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她们只要坚持到天亮就可以想办法去前院找王爷,王爷这么宠爱静夫人,肯定不会不管的。
天终于蒙蒙亮,夏荷和小环都吓傻了,因为任静洁已经奄奄一息了,呼吸都快停止了,要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她们还以为静夫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