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离魇看着蛊羽神情的变化,他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手掌轻轻抚在蛊羽的后脑。“小家伙。”
“在。”蛊羽立马抬头看他,还有些战战兢兢的。
“这顿饭可要好好吃,给晚上多留点力气。”
“晚上要做什么?”蛊羽疑惑地问道。
北阴离魇只讳莫如深地笑着,忽然蛊羽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忐忑。
过了一会儿北阴离魇依旧不说话,蛊羽便将这事放下了,她看着坐在银勾身旁的冷峻男子,清脆地问道:“请问这位哥哥是……?”
苍耳的目光凝在蛊羽脸上,他平静说道:“属下苍耳,乃是魔界长老,七日前正是属下将少主带回魔宫。”
蛊羽眨眨眼,她这一睡竟然就是七日。“谢谢苍耳哥哥将我救回,不过……你为什么要叫我少主呢?”
苍耳正经道:“整个魔界原仅有尊主一人姓北阴,现尊主将北阴之姓赐给您,您自然就是魔界少主了。”
蛊羽诧异地看向北阴离魇,不明白他此举何意,可北阴离魇始终沉默不语,她最终只能道了句:“多谢尊主。”
北阴离魇略一点头,依旧没有给蛊羽留出丝毫探寻的机会。
不一会儿菜品上桌,气氛也活跃起来,银勾和苍耳二人一直在餐桌上唇枪舌剑,虽然言辞相冲却又感受不到二人之间的敌意。桌上的餐品对蛊羽来说都是陌生的味道,却又都很好吃,仿佛她生来就适合吃这儿的口味,饿到不行的她一刻不停地吃着,饱腹后看着银勾和苍耳斗嘴的场面,她竟觉有几分安心。
可是……还是缺了什么。
饭后北阴离魇便独自离开了,蛊羽也想要跟上去,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疏离之意滞住了脚步,最终只有目光追随他消失在视线外。
银勾领着蛊羽在魔宫中转了转,蛊羽大致熟悉了些标志建筑的方位,可幼儿终归困得早,没过多久眼皮就有些下坠,银勾见蛊羽昏昏沉沉,便将她送回房间睡觉去了。
半夜,蛊羽本睡得好好的,梦里却感到一阵湿冷阴寒,仿佛还有水滴滴落在自己脸上,她只好醒了来,却看到自己不知为何躺在一个阴暗的石窟中,身下的土地潮湿不已,石壁上只有细弱的幽蓝火光照明。
她惊得脑袋懵了,连忙爬了起来,声音颤颤巍巍地呼唤道:“银勾……银勾姐姐……”
石窟中传来回声阵阵,令蛊羽毛骨悚然,她分明是被银勾带回房间睡着了,怎么睡到一半就到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
四岁的幼儿想不了什么办法,心里的害怕又令她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摸了摸匕首还在腰间,她双手抱住匕首,咬紧嘴唇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石窟里的光线始终如一,她不知哪方才是出口所在,只能一股脑地瞎撞,忽然间,她听到附近传来沉闷的声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的呼吸声,她脊柱上一股寒意直蹿到后脑,拔出匕首紧张地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怪物窜了出来,就像一只身上乱七八糟分布着黑斑和角刺的四脚蛇,巨大的眼睛鼓出脑袋,眼球上还长着一圈一圈的黑线。
蛊羽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可怖的东西,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更是惊动了那只怪物,只见它一只眼睛转动一周定格在蛊羽身上,另一只眼睛却丝毫不动,显得格外诡异,下一刻,它便张着大口扑了过来。
蛊羽连忙拔腿就跑,生死攸关之际,她也想不起白日斗杀低级魔兽时得心应手的感觉了,这怪物体型硕大,光看长相就知不是嘟噜兽之流可比,与其拿着匕首冲上去,还不如先跑了看看!
蛊羽废了好大力气,身形比白日快上许多,但那怪物也是修为不低的,轻松便能追上用尽全力的蛊羽。
忽然间,蛊羽感到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身体,正欲将自己往后拖行,她惊恐地回头一看,竟是那怪物用舌头卷住了自己,怪物力气何其大,眼看着就要被它卷吞入腹,蛊羽扬起匕首狠狠刺到它的舌头上,可连它的舌头都巨硬无比,蛊羽根本刺不进去,惊慌之间,她本能地爆发出全身魔气凝气成刃,狠狠砍在怪物的舌头上,怪物终于有了反应,惨烈地嘶叫一声就松开了舌头。
蛊羽被舌头抽到一边滚了几圈,她连忙爬起,看到怪物的舌头上还留着她的魔气,黑色的气息将它的舌头侵蚀腐化,差一点就要断掉。
怪物将舌头收回了口中,鼓出的双眼泛红,显然已经暴怒,蛊羽这下心凉了,她方才奋力一击几乎已耗尽力量,这怪物没被她的攻击吓跑,反而更加生气,这下它的攻击定然更加迅猛了。
蛊羽看着眼前渗人的怪物,也红了眼睛,她红眼却是因为委屈心酸,也不知哪个混蛋将她丢在这种地方,她才刚刚重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身份,认识了银勾姐姐与苍耳哥哥,也有了生存的场所,现在……却要葬身在一个长得又丑又怖的怪物手下了。
怪物“哒哒哒”几步就爬了过来,伸爪就要拍死蛊羽,蛊羽咬紧的牙齿不小心咬破了下嘴唇,她一瞪泛红的双眼,扬起匕首就要和它拼命。
匕首划过怪物的掌心,那怪物的皮肤比舌头更硬,一匕下去反倒让蛊羽的手被那怪物掌上坑洼不平的皮肤给震麻了,怪物狠狠一挥掌,蛊羽就被排到墙壁上掉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感到骨头和内脏都要碎了,手和脸也被蹭破了皮肉,她喉头一阵腥甜,撞得发昏的脑袋还没清醒完全,那怪物就又爬了过来伸出它有力的右掌。
这下蛊羽再无还手之力,闭上眼睛下意识护住了头部。
剧痛并未到来,反而是“轰”的一声巨响震得石壁都抖了抖,几息后又无什么动静,蛊羽小心地睁开眼,却见那怪物竟然七歪八扭地倒在远处的石壁下,那处的石壁都裂的掉下数块石头。
还未等蛊羽思索现下的境况,她的腰便被一只手一揽,紧接着她便撞入一个怀中,又被抱到了上方高台处。
蛊羽本就惊魂未定,这一抱一飞更让她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她呆滞地扭头,只见抱她这人身上的黑衣比夜还浓,冷面似雕琢,一双金眸即便在这石窟幽暗的光线下都难掩光华。
他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她当即便怔愣了。“尊、尊主……”蛊羽这才想起自己应唤他一声尊称。
北阴离魇的目光在她受伤而狼狈的脸上细微扫视着,许久后才道:“连八百年的魔兽都打不过,你如何当得起‘北阴’此姓。”
“……”饶是蛊羽见过的世面再小,也对北阴离魇这话感到又是心虚又是无语。她低头将目光侧到一边,小声嘟囔道:“我分明还不满四岁,尊主便让我要打过八百年魔兽……而且,魔界之人难道都是修炼一天,便可打赢八百年魔兽的吗……”
北阴离魇的嘴角轻微动了动,蛊羽侧着脸未看他,便也没发现。“倒也是这个道理。”
北阴离魇将怀中的蛊羽放到了地上,蛊羽向前倾着身子看向那还扭曲着昏倒在石壁下的怪物,想起北阴离魇方才说的话,忽的眼睛就睁大了一圈,她猛地回身仰头看向北阴离魇,说道:“难道是你将我带到这儿来的!”
北阴离魇的表情丝毫不动,他冷淡地看着蛊羽,道:“是。”
蛊羽方才心中升起的一丝欣喜,尽数化成一片委屈直冲到眼睛里,尊主分明救活了她,又何必将她丢到这阴冷的鬼地方害她险些被怪物吃了!傍晚见到他时他还有几分温和之色,为何现在就……
就快脱口而出的质问之辞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也终于明白晚餐时尊主说的那句“给晚上多留点力气”究竟是何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尊主夜里不睡觉,将我带到此处是为何?”
北阴离魇缓缓扬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分明好看的不可方物,却让蛊羽感到一阵寒凉,她甚至能感到那笑里的轻蔑戏谑之意。
“本座救你不代表你就能安稳无事,若你表现太差,本座就等着给你收尸了。”北阴离魇说道,“你该庆幸你表现的还不错。”
寒意从蛊羽脊柱升起,此刻她才意识到,所谓魔界至尊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她浑浊的记忆中像是忽然闪过一条丝线,仿若在过去不止一次地听到一种言辞,道魔界凶险,道魔族噬杀,道魔族之气皆残暴至极。
这些话,怎么她醒来时就未记起呢?
怎的她晚间就被那丝淡薄的温和给迷惑了呢?!
想起方才与那怪物缠斗的场景,若她未忽然领悟凝气成刃,若她在气力用尽之时便放弃抵抗,魔尊……大概便不会救她了。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魔尊赐她“北阴”之姓、苍耳唤她“少主”之名是要让她做些什么。
蛊羽收起了怒意与委屈,盯着北阴离魇认真地说道:“谢尊主两次救命之恩,蛊羽定会好好修炼,忠于魔界,助尊主护得魔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