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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佛上柱香,遇贼掏木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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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刚想回答说不去,就看到她家大门口来了个人。

影影幢幢,只能看得出少年清瘦的身段,手里拎着两只马扎子。

“建国叔。”林肖跟何建国打招呼。

“哟!是大壮啊,来找何棠看电影的吧,去吧去吧。”何建国招呼何棠赶紧过来。

林肖的小名叫大壮,就是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瘦瘦弱弱的,家里人希望他能壮实些,就起了大壮的小字,算是亲人最接地气的祝福。

何棠撇着嘴,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走。

林肖无奈,放下马扎子,走上前递给何棠一只暖水瓶还有一块大白兔奶糖,这才跟着走了。

“暖瓶别再掉地上了,就剩这一个了。”林肖说。

“垃圾站连瓶子都没了吗。”

“这可不是在垃圾站捡的。”林肖反驳。

“谁让你顶嘴的。”

“……”

“下次……”

“不敢了。”

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林大壮手里拎着马扎子,亦步亦趋。

“你分到哪个学校了?”何棠问。

“跟你一样。”

“你知道我哪个学校?”

何棠纳闷他消息怎么突然就灵通了。

“建国叔挨家挨户说的。”林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忽闪的何棠差点晃了眼。

???

他爹挨家挨户?

“油子和刘猛呢?”何棠轻咳两下,想要转移话题。

“忙着运货,借了垃圾站的垃圾车,今晚差不多能把宅子里东西运完。刘猛开车技术着实不怎么样,给人家垃圾车蹭的满身都是包。”林肖说这话的时候还低声笑了笑。

不知是笑刘猛烂到啃屎的开车技术还是在笑他自己。

何棠也跟着轻笑两声,说刘猛这是关云长卖豆腐,人硬货不硬。

等到了村头看电影的土坡,已经是坐满了人。

天历元初年的村子虽然有些人家里有了电视机,但是如果说哪天在村里放露天电影了,那得像赶集一样,不论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不管是在本村还是邻近村庄,男女老少云集而至。

凑的就是这股子人气劲儿。

这种露天电影是不要钱,村子里都会定期播放,一般都是在晒谷场,学校操场等空旷的地方,拉一张电影幕布就可以看。

这阵子学校不让进人,晒谷场也没有闲置,就选在村头的土坡这里,有一户人家的侧墙又高又大,很适合拉幕布看电影。

何棠跟着林肖寻了一处僻静地方,离着电影幕布有些远,但也能看得见。

“真打算去良城扎根了?”

林肖把板凳放置好,从兜子里掏出些葵花籽,把剥好的葵花籽仁儿递给何棠。

“恩。这么多年观察良城的形势,以唐社现在的资金和后备设施,在良城安家落户只是时间的问题。”

何棠眯起双眼,收敛神色。

此时的何棠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周身带着一股冷冰冰的气味。

林肖并不觉得这样的何棠有多好,令人无法靠近。

林肖叹气,这个总是在大事上不掉链子的家伙,什么时候也能尝一下人间烟火气。

“这周末就别去垃圾站了,把厂房收拾出来让所有弟兄们住进去,那里以后就是基地。”何棠剥开大白兔的糖纸,一口吃掉,还递给林肖一张纸。

“找到上面这家店,然后买下来。”

“你要开店?”林肖看着纸上写的铺子地址还有几项琐碎的事儿问。

“恩。以刘猛的名义,记住,这家店从头到尾都要刘猛抛头做,你不要碰。”何棠说。

“恩。放心。”林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心中不想让林肖参与这些,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突然想要开店了?”林肖询问。

“我做出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何棠并未回答林肖的问题。

她的决定,不容许任何置喙。

听起来有些一言堂的意思,实际上,就是这个意思。

你去做就是了,何必问这么多呢。

开工的时候无友。

今天夜里的良城郊区有些忙碌。

一座距离县城中心半小时路程的废旧工厂,灯火通明。

这一带黑漆漆的荒地,唯独工厂里里外外带着灯光,一辆中型货运车进出工厂十几趟。

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搬运着货运箱,工厂周围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四周的围墙顶部放置了碎玻璃渣子,防止翻墙的贼人。

“猛哥,这是最后一车了。”刘猛手底下一个小弟说,并开始招呼其他人卸货。

“猛哥!应到十五人实到十五人!”

“猛哥!东跨院已经清理完毕!”

“猛哥!后院训练场布置完毕!”

……

像这样的汇报今晚马不停蹄。

忙的刘猛都没有工夫喝水,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拉货的垃圾车也被蹭的坑坑洼洼,别的没什么可说的,倒是手底下的小弟学会了开大车。

今晚留在工厂的,全是可靠的亲信,风风雨雨从小就跟了他的。

从几年前何棠开始招兵买马就不断筛选,经过几年的人品实力和家庭状况考察,留下了五十来号人。

这十五人就是在五十来号人中再次筛选出来的,过了今晚就将分配到各处,独挑大梁。

刘猛擦擦额上的汗,看着货卸的差不多后,就把人都喊过来集合。

十五人站成一排,喘着粗气看着刘猛。

“这几天大家辛苦了,社长说这里以后就是唐社的总部,也就是咱们的家!”刘猛突生豪情万丈,一切就要重新开始了。

家这个词对于这八个人来说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向往。

他们大多跟刘猛一样是弃婴,吃百家饭,然后在社会上游荡。

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刘猛,现在他们也就才成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猛哥,今晚开始巡逻吗?”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光头男孩儿问。

“跟以前一样,今晚全员值守,明天开始三人一个班,隔两天换班。”刘猛下命令。

“是!”十五人大声回答。

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年轻的唐社生根发芽,没人知道今晚意味着什么,李由不知道,刘猛不知道,林肖不知道,何棠也不知道。

知道的只是在良城这座小小的县城,有一辆垃圾车即将需要返厂修理。

当晚何棠下达一系列指令,上到唐社近期发展任务,下到日常琐碎小事。

工厂那边热火朝天不可开交,她这里也没闲着。

李由代替她两头来回跑,半个月下来整个人清瘦了一整圈。

原本就跟个猴精似的李由,现在更是眼窝深陷,黑眼圈乌青。

而林肖则是负责考察运输线路,这厮倒也挺认真负责,将几条能够通往海边的路线都摸了个透彻。

令人可气的是,这家伙这两周马不停蹄,可是中考前第一次摸底考试还是妥妥的第一名。

何棠啧啧称奇地看着那张第一名的喜报,从鼻腔里发出不屑哼声。

“你要是跟我一届,这第一一定不是我。”少年脸庞褪去了婴儿肥,脸骨已经看得出棱角。

他不是什么天才,什么样的天才在她这里都黯然失色。

他忘记她是什么时候找上他的了。

只记得是个下雪的天,雪地里的女孩儿还很小,穿着新做的大红棉袄,脚下蹬着虎头鞋,头上戴着雷锋帽,揣着手。

那时他正好和李由在地里打雪仗。

“听说,李由家的地今年收不上粮食了。我可以帮他。”

女孩儿声音稚嫩但语气冰冷。

“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我。”

“跟着我就要管住嘴。泄露秘密的人下场会很惨。”

李由同何棠一般大,林肖比何棠大三岁,高两级。

他只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上小学,大概三四年级。

后来,何棠教了他很多东西,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隐藏情绪,隐忍,不到最后时刻不能发力。

组装器械,负重跑,射击打靶。

李由打靶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长进,但是对器械组装情有独钟,经常搞一些实用的小发明。

林肖浮现出回忆的神色,良久,脸上带着清淡的笑容。

回忆是一种病,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病。

他和李由小时候被别的小朋友欺负,都是何棠把那群人打跑,一开始他俩还哭鼻子,后来就被何棠骂的不敢哭了。

鬼选弱者上身,佛挑善人受苦。

这世间本无公平,又如何教人大度。

独善其身,不闻他事。

遇佛上柱香,遇贼掏木仓。

都是她教的。

他有在努力追赶,可为什么,与她之间的距离只会愈来愈远。

“又在走神。”何棠盯着林肖的眼睛。

这家伙最近走神越来越多。

当一个人经常心不在焉,无非有三:欠钱、家里出事、违背内心良知的背叛。

他不可能有债务,家里也很正常。

莫非是叛变?

何棠狐疑。

从小抓起的娃娃,能有几毫升的胆量来叛变。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感觉你与我之间,像是隔着一座墙。”林肖叹气。

不再继续说什么,而后离开。

何棠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上沾着一片风信子花瓣,像在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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