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骨兽的嘶吼惊天动地,它们数量庞大,来势汹汹。
连风的味道都变了,又湿又臭,令人窒息。
在场所有兽人均是面色一变,神情紧张。
饶是训练有素的白狼族人,也未曾见过那么多猛兽聚在一起。
幕梢浓眉紧锁,一个手势,一旁的白狼就立刻叼起苏香香的领子,回首将她甩在背上。
一群白狼顷刻就飞速跑了起来。
苏香香整个人匍匐在白狼背上,双手紧紧抓住白色毛发。
扑面而来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将脸浅浅埋在雪狼背上。
身后的猛兽如同地狱爬出的厉鬼,仍然穷追不舍,大部队的两侧,时不时也会传来恐怖的嚎叫。
白狼群被动地逃跑着,根本无暇顾及前方的路。
苏香香在剧烈的颠簸中紧绷着身子,脑内却在不断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们之前所处的位置离猩红森林足足有几十公里远,怎么会遇上数量如此庞大的红骨兽?
而且这些猛兽没有智力,却频繁出现在他们逃跑的路前,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引导一般。
还没等苏香香想清事情的缘由,剩下的雪狼突然一个急刹车。
苏香香险些顺着惯性直接翻出去。
她稳了稳身形,忙抬头一看。
面前居然横亘着一条足有十米多宽的大裂谷。
周围草木繁盛,峭壁上绿油油的灌木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若不是到近处,很难看见裂谷下数十米的深坑。
领在队伍最前方的慕梢,此时已经连人带狼一起跌入了谷中。
处在下方的白狼坐骑还好,只是轻微摔伤了腿,尖厉的四爪攀附着岩壁上的藤蔓正一点点朝上方爬来。
幕梢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整个人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干枯的树枝很难承受住幕梢的重量,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幕梢瘦如柴的双腿用不上力气,双手奋力抱着摇晃的树枝,脸部被周围摇晃的树枝轻轻拍打,很难睁开眼。
山崖顶端,群狼无首,且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兽人望着山崖下方,乱作一团。
崖壁之下,负伤的白狼艰难地攀爬,回头看着受困的幕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以他现在的实力,能爬上山崖就已经要很长时间。
幕梢落在他对面的崖壁,背阴处长满了青苔,湿滑难以攀爬,如果硬要将幕梢一起带出去,未必能在红骨兽追来之前做到。
“别管我,赶紧滚!”幕梢沙哑粗粝的喊声从峡谷中飘上来。
幕梢双腿尽断,单眼失明,为了他这样一个残废,让族村损失几个年轻力壮的雄性,幕梢死也不愿意。
崖山崖下的白狼兽人都沉默了。
他们个个紧咬牙关,双目通红,悲痛地看着崖壁上的幕梢,烦躁地徘徊在悬崖边。
理智告诉他们,应该立刻带着苏香香脱离危险。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忍心抛下曾经并肩作战的将领,眼睁睁地看着他葬身红骨兽之腹?
苏香香爬下狼背,快速趴在悬崖边朝下望了一眼。
峡谷里面各种植物繁茂生长,悬崖壁上挂了不少粗壮的藤蔓。
这些植物一方面阻挡了来自上方的视野,但另一方面……
苏香香脑中灵光一闪,刚想动手,就被身后的兽人野蛮地扯了回去。
后方的追兵已然逼近,再多停留一刻,都会全军覆没。
白狼兽人刚叼起苏香香,就听得背后一阵厮打声传来。
众人回头,竟然是七落,带着一队人马从侧方杀了出来,刚好挡在红骨兽面前。
七落派人暂时在后方阻挡,自己朝着苏香香飞奔而来。
近了,他方才看见,面前横亘的裂谷,和谷底的老朋友。
七落化为人形,默默蹲在悬崖边,死死盯着幕梢的位置,拳头紧紧握住,指甲陷入肉中,身上青筋毕露。
“哥……对不住……”七落嗓音带着微微颤抖。
幕梢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给予他无数的帮助和指导,胜似半个父亲。
可是崖壁对面的白狼已经爬上来,谷下十多米的位置,阴森湿滑,情况危急,任何兽人下去都没有十足把握将残废的幕梢带回来。
七落恨自己的无能,在幕梢失去了作为雄性的尊严之后,又一次让他受到伤害。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幕梢暴躁得仿若一只刺猬,凶狠地拒绝一切可能受到的帮助。
藏在绿叶背后的幕梢,悲凉地笑了,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
这样残废的日子,或许也该结束了,他不能一辈子都给族人们添麻烦。
七落一言不发,喉结哽咽地动了动,双眼红得吓人。
“走!”
少年果决地一声令下,群狼无首的兽人们藏起悲痛的情绪,再度组织起来,有序地准备跳过峡谷。
苏香香见状,忙高声制止。
“等等!我可以救他出来!”
七落用眼尾瞟着苏香香,明显是不信她,上前伸手就拉着她的手臂,想将她丢到一只白狼背上。
苏香香不愿放弃一条鲜活的生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甩开了七落的钳制,跌跌撞撞地扑到悬崖边上。
“蠢货!你已经害死了我,还想害死多少人?”
幕梢凌厉的责备声从裂谷里传来,在场的兽人都愤怒地看着苏香香。
“你会后悔叫我蠢货的。”苏香香暗自咕哝了一句,对周围的目光丝毫不予理会,探出半个身子下山崖,手脚麻利地扯下藤条。
七落带来的人手有限,眼看着大批的红骨兽就要涌上来,七落心急如焚,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想将苏香香拉走。
苏香香左闪右躲,实在没法继续手中的事情,也带了些愠色,“修白不是让你什么都听我的?立刻滚开,否则回去我让修白将你逐出部落!”
将七落赶走是气话,不过以平日里修白对苏香香的宠爱程度,七落定会相信。
果不其然,七落气的牙齿咔咔作响,不敢上前拖拽苏香香,眼里却冒火似的,想把苏香香这个红颜祸水烧成灰烬。
苏香香没空跟七落多说,跪在地上尽量向前倾斜身子,将藤蔓一股一股地拉上悬崖,迅速地打了一个绳结。
这种特殊的绳结单线支撑,下方是一个环圈,只要圈里套到重物,就会越拉越紧,将重物紧紧捆住。
苏香香将绳结朝悬崖下一扔,身后留足藤蔓的长度,迅速将绳圈下放到幕梢的位置。
“你努力伸手抓住这个绳圈!”苏香香朝崖下喊。
此时多数白狼都看懂了苏香香的意图,对她的怒火慢慢转为担忧。
幕梢双腿无法用力,挂在空中飘荡,全身上下全靠两只胳膊支撑着,而且他残疾之后很少走动,身体虚弱。
如果他没能成功抓紧绳结,不但无法上来,还会立刻葬身深谷。
幕梢看着眼前的绳结一声不发,悬崖下方只有呼呼的风声。
“还是算了吧,幕梢他……”
做不到。
每个兽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现场弥漫着遗憾又悲伤的氛围,似乎幕梢在大家心目中已经被判了死刑。
苏香香却不愿服输。
在那个病弱男人的眼底,她曾经看到深深的渴望。
渴望被认可,被尊敬,被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平等地对待,而不是做一个一个处处需要人帮助的残疾人,通过怜悯和同情度过余生。
“听说幕梢大人曾经可是雪山上第二厉害的雄性啊?怎么,不过是少了几个部件,就彻底变成废物了?”一番话足足的挑衅意味,放在平常,定会让沉默寡言的幕梢暴怒。
周围兽人纷纷向苏香香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幕梢大人是为了保护族群才落得今天的地步,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无法忍受他被这样侮辱。
谷底的幕梢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听着头顶凌乱厮打的声音,和耳边潮湿幽暗的风声,竟然全然没有一点儿恼怒。
一张俏丽的脸庞闪过脑海,他走了之后,那个小家伙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
可惜,在他成为残废的那一刻,就永远都没有资格拥有她了。
幕梢低低地笑了几声。
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试一试,也无妨。
聚集的目光之下,一只苍白的手放开了枯木,快速抓向摇晃的绳结。
与此同时,幕梢沉重的身体快速下滑,另一只手撑不住全身的重量,从树梢上滑落。
围观的兽人望眼欲穿,紧张地盯着幕梢的一举一动,都恨不得亲自上阵,帮他抓住绳子。
幕梢整个人腾空的一刹那,惨白的手指抓到了绳圈的边缘。
苏香香一人拽着藤蔓上端,被重量一拉,呜咽了一声,纵使是咬紧牙关,快速朝悬崖滑去。
七落本来对苏香香半信半疑,抱着手臂不肯上前帮忙,可见她居然成功,立刻手疾眼快地上前,一把抓住藤蔓,将差点掉入悬崖的苏香香给拉了回来。
旁边几个兽人也马上上前帮忙,几个雄性兽人的力量稳稳抓住藤蔓,将苏香香护在中央。
众人心脏刚刚平复一点儿,却看见幕梢几根手指承受不住全身的重量,脱力地向下滑去。
现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正当众人都以为遗憾将要来临时,绳结顺着重力,神奇地紧紧拴住了幕梢的手指。
即使他不用一点儿力气,只要弯着手指,就被结结实实地挂在空中。
“快点儿拽!”
苏香香大喝一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几个壮汉齐心协力,扯着柔韧的藤蔓,快速将幕梢带了上来。
之后,兽人们不敢耽搁,带上幕梢和苏香香,迅速蓄力跳过峡谷,离开了与红骨兽的厮杀。
尽管危机当中,白狼们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们看苏香香的目光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没想到,她虽然生得娇小可爱,但在面对危机时却比谁都冷静和聪慧。
方才那种情况,就算是修白亲自来了,也只会凭借三阶的实力,将幕梢硬从谷底带出来,谁都不会想到苏香香那般巧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