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酷暑,正午时分,热风习习,太阳正是最毒的时候,但在距离红月山十里的路上,却有三个人正在赶路。
由于天气炎热,这三人光着膀子,将衣服提在手里,后背已是汗如雨下。
“郑大哥,走了这许久,咱们休息一会儿吧?”三人中的一个中年人张着早已皲裂的嘴巴道。
三人中手里提着木枷的青年人附和说:“是啊郑叔,咱们寅时离开艮垣传送大阵时,天还没亮呢。现在这烈日当空,如此炎热,心里也被搅的烦闷,我记得前面不远便有酒家,我们便到那里休息一下罢?”
被称作郑大哥的中年人对另外二人一笑,作揖道:“郑某不过一介犯人,二位却是押送我的解差大人,二位大人若想歇息那便歇息,不用询问我的意见。”
“郑大哥何出此言?在绿荫镇时,谁不知道您郑善郑大善人烈日荫的名号?此番遭那小……人陷害,我们二人没有能力帮郑大哥报仇,只能让郑大哥离开的时候有个好心情,应是我二人对不起郑大哥。”
中年解差一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不过他说的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郑善离开绿荫镇时,财大气粗的郑家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他二人也拿了不少钱。
郑善连连摆手:“烈日荫烈日荫,烈日之下的阴凉之处,这不过是镇里的朋友们瞎传,我只是尽力帮助他人,这么夸张的外号却是担当不起。”
青年解差道:“郑叔,这方面您可不用谦虚,有钱的人那多的很,但有几个能做到郑叔您这样舍己为人?”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酒楼门口,高高耸立的酒楼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大字。
三人入楼落座,店小二脸带笑容上前询问:“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三人互看了一眼,最后中年解差道:“你们这最便宜的酒要多少钱?”
小二道:“一块玉币一壶。”
一块玉币等于一块元石,而一个凡人三口之家一个月的最低消费也差不多是一块元石。
青年解差立马喊道:“有没有搞错?这么贵!”
郑善、中年解差疑惑的看向他,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是来过吗?
青年解差挠挠头道:“上次我来这儿的时候没要酒,只是吃了点饭菜汤水,那时候还没有这么贵。”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散了几分,翻了个白眼说:“现在也不贵啊,我们店只是酒贵。”
郑善好奇道:“这是为何呢?”
“我们这的酒可是用圣蝶幼虫泡的,那当然贵了。你去别的酒楼,我们这最便宜的步锹酒在他们那得卖两块元石哩!”
小二见郑善语气平和,脸上又刻着金字,不由得傲慢了起来,话里话外透露着不吃赶快走的态度。
当两个人地位差不多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态度如果过于温和,会让另一个人觉得这个人很好欺负。
中年解差敲了敲桌子,嗔道:“注意你的态度!”
小二见他下身穿着官服配套的裤子,知道他最起码有一千道痕,便悻悻的缩了缩头。
郑善见气氛僵硬,打圆场道:“张兄,又不是喝不起,咱们三人跑了那么久,到了此地已是身心俱疲,再不吃喝痛快岂不是苦了自己?这样,我请客,二位随意点。”
中年解差张林道:“这怎么好意思,又让您破费。”
但是郑善态度坚决,张解差便依了他。
三人点了步锹酒和四菜一汤——酱牛肉、油焖大虾、酸辣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青年解差夹了油焖大虾,去了虾头,塞进嘴里,满足的道:“这虾又香又脆,太好吃了!”
张林给青年解差敬了一杯酒,道:“来,小李,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经历还挺丰富,居然来过这种地方。”
小李和张林干了一杯,咂咂嘴道:“年轻人嘛,总要四处逛逛增长见识的。我小时候有个梦想,我想游遍这个世界,感受五域的各不相同的风俗。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张林呵呵笑道:“五域太大了,怕是仙人也游不尽。”
小李塞进嘴里一块切牛肉,又扒拉几口饭,喝了口酒,含糊不清道:“主要还是西漠、北原界壁封锁,南疆、东海魔道横行,我今年快三十岁才七千道痕,出了中州怕是走不了几步就结束咯。”
郑善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张、李二人对此很是疑惑,便问他因何发笑。
郑善答:“总有一天,我郑某会扫清魔道,还南疆、东海一个万众安乐的局面,到时候若有像李云小兄弟这样的人也能放心追梦了。”
张、李二人连忙敬酒,嘴上说着郑大哥理想远大之类的恭维话,心里却是连连鄙夷。
中州两万位五转圣修、一万位大法修都没做到的事,你一个一转力道圣师能做到?
张、李二人只当笑话听了。
这之后三人一时无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云看到旁边一桌的客人,忽然感慨道:“有钱真好啊。”
那桌客人比他们三人先来,三人的饭菜倒是先上,而这仅仅是因为郑善给了小二小费。
郑善却误以为家里没给二人打点妥善,道:“李小兄弟钱不够花了?”
没等李云回答,郑善直接从包裹里掏出两枚金钱,递给两人,笑道:“二位辛苦,不过我还得打点红月山的官差,只能拿出这些……”
李云见钱眼开,伸手就要拿,却被张林一把抓住胳膊,并瞪了李云一眼,转头对郑善说:“郑太爷已经给的够多了,郑大哥再破费我们心里实在过不去……”
郑善道:“钱这种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藏在自己手里不用那它与粪便也没什么区别,若这些小钱能帮到二位,我也替二位开心呀!”
二人又推脱一番,见郑善毫不退让,这才收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继续闲聊,李云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神秘秘的道:“你们听说前些天云雾帝国的那事了吗?简直像话本里的故事。”
见郑善和张林二人露出茫然的神色,李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兴致昂扬道:“几年前,法修的云雾阁一位弟子因为遭受排挤,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想不到那谷底是一位大乘期修士闭关之所,这位大乘修士升仙无望,羽化之前在此留了传承。这位幸运儿得到了传承,修行一日千里,再回到云雾阁时已经有了金丹期的实力,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李云说罢自顾自的感叹道:“真让人羡慕啊,我要是能得到大乘期修士的指点,那我也一日千里了。”
张林笑骂道:“人家是法修,你是圣修,就算你有那个胆跳崖,还遇到了大乘修士,体系都不一样,人家指点得了你吗?”
圣修是借用圣蝶以及道痕勾连天地灵气修仙,法修则是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法力修行。
两种修法各有千秋,最大的区别是法修修炼到高阶是可以增加寿元的,圣修只能炼化寿蝶为自己添加寿元,但是法修却没办法炼化寿蝶。
郑善听了也是心潮澎湃,激动的说:“若有机会到云雾,一定要拜会此人。”
……
三人吃罢,郑善付了饭钱,顺便给了小二小费,小二乐的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李云赶走了小二,讨好的对郑善道:“郑哥,距离红月山不远了,您看……”
郑善转向李云,看见李云提着属于郑的木枷,明白了他的意思,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轻笑道:“这是自然。”
早在他们刚离开绿荫镇,张、李二人就把它取了下来。
现在距离目的地红月山已经不远了,样子还是要装给他们看的。
郑善戴上木枷以后三人继续赶路,行至红月河正要过桥,却听得羊咩声和呼救声,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材精瘦的老汉正努力拉着一边陷入河中的木车,他使出了全是力气也只能勉强拉住,保持平衡。
而这平衡随时都会被车上为了保命而乱动的羊打破,因此他看到郑善三人便开始大声呼救。
郑善见此,赶忙上前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老人一看郑善脸上的金字以及身上的木枷,脸上快速的变换了几次颜色,最后甩了甩头上的汗,叹气道:“我本来要到市集上去卖羊。过完桥拴着驴的缰绳断了,没了缰绳,我的驴就要跑,我就追,哪知这车后重,没了驴拉着它眼看就要掉河里去了,我赶紧拉住车把,就……就现在这样了,所幸老天有眼,让三位恩人路过此处,恩……恩人,请一定要帮帮我啊!”
老人越说越激动,要不是为了拉住车把,他可能就要跪下磕头了。
郑善回头对张、李二人道:“二位兄弟,让我帮这位老人把车拉出来如何?”
郑善知道张李二人身为二转圣师,定然不会帮身为凡人的老人。
郑善之所以询问二人是因为如果他自己想要帮老人把车拉上来的话,至少得把木枷打开。
果然,张、李二人齐道:“这老汉不过凡人,何必帮他?”
南疆、东海陷入魔道统治,为了不步这两域的后尘,中州高层们禁止滥杀凡人。
但是这改变不了凡人的地位底下的现实。
老人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绿了,连连道:“二位……三位大人,救救我这条贱命吧。我孩子早夭,家里只有老婆,这车上的羊就是我们家全部的家当了,你们要是这样走了,我家老婆子会饿死的!你们帮我把车拉上来,我卖羊的钱给你们一半作为谢礼。”
张、李二人看他如此说,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便打开了郑善的木枷。
郑善也是圣师,他拥有五百力道道痕,是一转力道圣师。若郑善是个凡人,张李二人也不会对他如此敬重。
郑善激发了体内的力气蝶,天地之间的力道灵气形成一个光膜凝聚在郑善身上,顿时郑善感觉力量充满了全身。
只见郑善轻轻一跃跳入河中,两步就到了驴车的后部,湍急的河流撼不动一分一毫郑善的身躯。
郑善嘱咐老人让开,免得自己力气过大误伤了老人。
等老人让开后,郑善双手伸向车尾,大喝一声,额上青筋贲张,奋力一提,车的后部便被提了起来,接着郑善往前一推,车子摇摇晃晃的上了岸。
老人见此,又是一阵道谢。
张林也赞道:“郑大哥膂力过人,我二人远远不如。”
张林、李云分别是水道、火道二转圣师。他们的身体并没有经过太多的锻炼,手上的圣蝶也只有本流派的,论力气怕是连老人都不如。
老人对三人千恩万谢,非要给三人当场烤只羊作为感谢,不过三人刚刚吃的很饱,便婉拒了。
老人又问起怎么付那一半的卖羊钱。
郑善道:“助人为乐,何谈报酬。况且说不定您认识的人也会帮得到我,助人亦是助己。”
张、李二人也不稀罕那点蚊子腿蚂蚁肉,连连附和,让老人不必破费。
若是平常,依照郑善的性格,不仅不要钱还会倒贴钱给老人,不过此时却没有这么做。
给了老人,打点红月山官府的钱就不够了。郑善很清楚和红月山官府打好交道的重要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自己在红月山赚了钱再救助穷人也不迟。
这时,一道轻柔甜美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郑先生不愧是烈日荫啊,对凡人也是一视同仁。”
“谁?”张林、李云立刻警惕的摆出防御架势。
“放心吧,我没有歹心,我是来接郑先生的。”那声音带着盈盈的笑意道。
众人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女茕茕孑立,身边有蓝色蝴蝶飞舞。
白裙花香溢,独影蝶相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