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桌边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少女伏在桌面上,手握中性笔,在本子上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
笔杆律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那笔落下,少女潇洒合笔,站起关书一气呵成。
而本子的封面也被一览无余,只见绿色封皮上三个简体中文:“墨江淮”。
“好困好困,终于把作业写完了。”墨江淮挺直身体,双手向后伸展,然后哈欠连天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步入高中以来,她的睡眠就比平常要晚很多了。不是说高中的作业比起初中要多很多,而是比初中要难,难上不止一倍。
“以前都只有肝游戏会这么晚睡的。”墨淮江坐回座位并无力趴下,悠然的想到。
“不过。”她好像意识了什么,一把抓起手机,熟练地按动,点开应用商城,搜索“明日方舟”。
这是她以前经常玩的游戏,甚至是把所有身心都投入进去,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可为什么自己把它删了呢?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决定好好学习?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墨江淮不打算去深究这些,点击下载,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面上,重新趴上桌面紧闭眼目。
随后,她被拉入了沉眠。
那是一个梦,她梦见她孑立于高塔之颠,俯瞰万千生灵的朝拜;她梦见她深陷王座之上,唯有那顶黑色冠冕与她相平;她梦见欲望萦绕身畔,周围人影迁怒、纵欲、惰懒……
但也到此为止,等一切结束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她耳,那个男人表现的痴迷且疯狂,仅仅只是声音就让人这么感觉了。
“你怎么敢?祂是多么美妙!人形神性,这是源自世界之外,极致的炼金术的杰作!从内而外的完美无缺,光是看见祂我就要窒息了……而你却大言不惭地想要将她抹杀殆尽?”
“……不,它不是极致炼金术的杰作。这是你的错误结论,它是极致炼金术本身。”这个声音或许来自一位冷静的学者,又或是一位窥探历史的长生者。
“什么?”墨江淮企图睁开眼睛,但却做不到,或许是因为还在梦中?
“这样吗?哈、哈哈哈哈,那祂就更伟大了!你怎么还称这位堪比……不,祂就是神!你怎么可以称神明为‘它’?你怎么可以将如此亵渎的话轻松挂在嘴边?无论从结构还是从基因上来讲,祂都在你我之上,祂可是在进化树顶端的生物,可以被称作神的生物!”
“你应该改改这个激动的毛病了。”那位学者依旧沉着冷静,反问到“超越了我们,达到的了第四域?你是想要通过它,来找到一条新的进化之路?”
“对,没错,是的!”那个疯子说话间喘息不止,听的墨江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果然还是您最懂我,而我,现在缺少的就是您的技术。只要有了您的技术,我……不,我们,全世界,都可以进化成最顶尖的完美生物!”
“你可能忘记我是来干嘛的了。”学者明显叹了口气,又说出一些墨江淮听不懂的话语。
传入人耳的只有嘈杂、不断的呓语。至此,这场诡异的梦也就结束了。
墨江淮猛地睁眼,跟遭受过度惊吓似地大口喘息着,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
但她还没有彻底醒来,分不梦和现实。
等呼吸平稳下来,她才发现身上白色的背心已经被汗液浸湿,浑身黏答答让人感到极其不舒服,她没有去想刚刚的梦,认为那无关紧要,只是有些无奈地感慨:这是夏天不讨喜的地方。
继续保持双臂枕在桌面上并趴着的姿势,带着朦胧睡意思索:我是继续睡呢?还是洗个澡爬回床上睡呢?好像都差不多……
在不是太激烈的思想斗争中,乐淮左胸处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同时也驱散了最后的睡魔。
“嘶,好痛,不会是要猝死了吧。”墨江淮坐直身子,左手按揉胸口,她感受到了剧烈、清晰的心跳。
她没有管太多,熟练地用脚拇指按下主机开关,在电脑彻底关机前借助余光穿上拖鞋,再瞥一眼空调——没开,怪不得热出一身汗。
她站起来踢踏一下右腿,因为太久没动而小腿抽筋,就这么一动弹就仿佛千万根银针扎进去(其实没这么严重)。墨淮江嘴角忍不住地抽动,但也只能咬牙忍受,随着记忆一瘸一拐离开房间,走去浴室。当然,没忘记打开空调。
不知道是太黑还是本身方向感不行,墨江淮总是走到错误的地方,一路上她自言自语道:“透,我的床摆在这吗?”、“嗯?我不记得这里是衣柜吗?怎么是冰箱?!”、“这里没有台阶,我还把腿抬这么高,啧。”
她都有些怀疑这不是她家了。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疑虑,毕竟这怎么想都不可能,除非……嗯,连除非都没有。
大约在黑暗里漫游了三分钟,乐淮很不容易地找到了目的地。
明明是自己家,却找的这么辛苦。她自嘲地笑了笑,一边脱去满是汗味的衣物,一边走进隔间。
打开灯,将贴身的内衣和其余的衣服分开放置,前者撒点洗衣服泡水里晚点搓,后者则丢洗衣机里即刻开洗。
“奇怪了,怎么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老妈换新牌子了?”墨江淮好奇地摆弄着那一包白色粉末,要不是气味,她甚至以为是什么吃的(以前吃过)。毕竟她不大关心家里这类繁琐的事物,何况刚结束长达半个月的旅行,对家中日用品的更换毫不知情是自然的。
其实我们的墨江淮小朋友今年才十六岁,这个家也没有太多需要她做的。在这最好的年龄,她结束了中考,并第一次独自去旅行,特地挑成绩公布的前一天回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结果……
“我和你爸爸去老家啦!要过几天回来,你就……”
唉。
在叹息声中乐淮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思索起那个梦境,她不打算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
“不对不对,想远了。”
关掉花洒,乐淮摇头甩掉头上的水花,勉强把眼睁开,用左手抓起浴巾胡乱地擦干面庞,紧接着是全身。
刚刚好像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算了,先出去吧。
一脚踏出浴室门,这个傻丫头才意识自己刚刚因为错把冰箱当衣柜而没带衣服,家里又恰好没人。
“只能自己去拿了。”乐淮缓步走出浴室,不禁扭头看向隔间里的镜子,她看见了自己。
她发现比起过去自己高挑不少,两颊的婴儿肥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减下来了,显得消瘦许多。半个月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又把视线转向头发,金色的。
嗯?等等!怎么是金色的?我这还在做梦?
墨江淮愣住了,又将视线缓缓上移,头顶上是一对漆黑中带暗金色纹理的犄角——犄角。
“……”墨江淮沉默了,她刚刚洗澡的时候好像有摸到过这对东西,可为什么自己选择了忽视?她是不是还在梦境里?
为了求证,她抬手轻轻将一支角握住,拇指抵在角尖,手腕稍动旋转轻抚。
此刻,表面平静的墨江淮心里有数百万支椰羊踏过。
这是什么玩意?摸起来很光滑,上面的花纹我还以为是鳞片。嗯,摸起来很舒服……这说明这东西长在我头上?
墨江淮掐住左脸颊用力一扯。
祛,好疼!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拨开遮住双耳的鬓发,里面藏着一对近似精灵又或是吸血鬼的尖耳。
再转过身,扭头看向镜子,尾骨处有一根突兀的、和头上颜色犄角颜色纹理相同的尾巴——尾(yǐ)巴(bā)。
墨江淮有些害怕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可以接受。她开始不断猜想:我刚刚的梦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也是我感觉自己长相和以前有点不同的原因?不过这样出门会被抓起来吧……呵呵,也可能是被当成cospaly。不对,为什么我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个样子了?!
暂且打断思路,将浴巾裹在身上,少女带着不安的心思快步返回房间,她感觉这的一切都十分奇怪,但又说不清奇怪在哪。
她站在房间门口,打开灯,扫过一眼。
不是很整齐的摆放,但又让人能轻易找到自己想要的;墙壁上空荡荡的,那里本该挂着几张动漫海报;桌上手办的位置也变成了几本乐淮看不懂的书籍;电脑似乎也变得高级了些,而且是没见过的牌子……
熟悉而又陌生。
墨江淮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她的房间,这也不是她家。为什么刚刚自己会如此坚定不移?
她被未知的恐惧包裹,仿佛在梦幻中坠落。
手掌按向左胸,她尽量让自己平缓下来,这时的心脏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速率。
“还有,刚刚的疼痛也证明了这不是梦。”墨江淮因此安稳下来,她决定先穿好衣服再去想。比起这种情况她更害怕这是诡异梦境的一环,害怕自己正清醒的经历这一切……相比之下,当下情形反而能够接受了。
从衣柜里扯出内衣、短袖、短裤穿上,随后盘腿坐上旋转椅,墨江淮的思维又飞快地转了起来:刚才的可能概率太小了,暂时排除。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有一种可能,这不是我的而是来自平行世界的“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了。我穿越了?虽然这种想法很玄乎,但也暂时想不到别的了。那我原先的身体呢?死了?在医院病床上处于瘫痪状态?还是说我得了神经病,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不对,这种想法太极端了。”墨江淮摇了摇头,排除掉几个夸张的猜测后,决定想想昨天干了什么。
“昨天我从车站到家后,吃饭、刷视频、下了几个游戏……怎么都想不通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眼睛看向漆黑的显示屏。沉吟几秒后,她再次按下主机开关键,想从这里面获得一些信息。
手掌覆上鼠标,浅略地操作几下。还好这里的民用科技和地球并没有过大偏差,不然又要犯难。
刚想到这,屏幕上就突然冒出一条输入框。
“还要密码?”墨江淮皱起眉头,摸索出键盘正准备凭感觉输入,一本不知从哪出现的笔记就被手肘撞掉。它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娟秀但略带潦草的字迹,可惜墨淮江看不懂。
这是巧合?
墨江淮认为它前几秒还不在那,虽然不排除是自己没注意,但她想去看看。
她赤脚走下转椅,想要弯腰捡起那个本子。
“不能碰……”
“嗯?”她轻哼。
“不能碰!不能碰!不能碰!不能……”
女孩僵住了,脑海里凭空冒出自己的声音,毫无征兆。她听见有人在尖叫、在怒吼、在呓语……这些声音仿佛有了实体,它们重叠在一起,因混乱而疯狂,因疯狂而混乱。
墨江淮的大脑顿时像在被钝器搅动,痛苦让她想要哀嚎出声。
可她做不到,她被抗拒了,乐淮甚至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
她无力地瘫倒,梦中死亡的场景几乎要在现实重现,成为一场新的梦。那对湛蓝的眼眸逐渐发散失去光泽,思考能力也散失了。
墨江淮就这么昏厥了,悄声无息……
而一双金眸不知从何时就开始注视一切,这对近似蛇类的竖瞳在一次阖目掀睫中变幻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这算不算我见过最坚强的乐淮?嗯,如果不算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坐在床沿,小腿前后交替着晃动,显得有些可爱。
“她”好像一直在此处,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就像那本笔记。
“她”抬头对我们噙出笑容,转眼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孩。
我们因“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而惊叹,“她”却不以为然,将指尖抵在我们的唇瓣上示意噤声,唯恐惊醒熟睡的女孩。
“她”的眸中流转柔和,双足落地,提踝轻步走近女孩。“她”俯身亲吻对方侧脸,并捡起了那本笔记。
“她”不再低头垂眸,敛笑沉吟数秒,站直身躯静立在原地,手掌摩挲着这本书的封皮,然后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诵念出这个名:
“埃尔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