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那双狐狸眼倒是生得不错。”丰烨又带着不屑和惋惜,慢慢说道,“只可惜眼里没有风韵,就没了那股子美,这样的眼睛生在了你的脸上,真是暴殄天物,还没衣品……”
阮元皱眉,没搭理他,他倒对她品头论足起来,无缘无故骂她作甚,这人有病不是?
偏偏自己身后这男人还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虽然背对着他,阮元还是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真是要命!
幸在柳香香及时出现,打破了这场尴尬。
“丰爷,您看这裙子如何?”柳香香抱着一袭娇艳的红裙走了出来。
随着衣裙的展开,那衣袖间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衣物轻薄而不透,腰间挂着的银色流苏叮当作响,裙尾在清风中徐徐流转着,那红色美得灼人眼目,摄人心魄,可谓是“红裙妒杀石榴裙”。
丰烨看着自己近年来对这套衣裙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才满意的笑了,瞥眼间,又瞧见阮元目瞪口呆的表情,很是满意的,举手放在鼻尖轻笑一声,“丑丫头,你今日倒是有眼福,你是除了我和阿柳外,第一个见到这琉璃裙的人,你来来说,这裙子如何啊?”
阮元笑道,“美。”这确实好看嘛。
得到肯定后的丰烨又笑了一声后,转而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再美又如何,这世间没有一人配得上它。”
丰烨看着顾盼生辉的琉璃裙,心道,也不知道这洛阳城那女子能不能配上?
阮元越听越迷惑,这人不纯纯有毛病,配不上设计它出来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丰烨收起衣裙,“阿柳,报酬你自去花庄取去。”
“欸,丰爷您慢走。”柳香香对着丰烨得背影道别。
虽不知这柳香香口中的丰爷是哪号儿人物,但这洛阳城就只一个城南口有花庄,何时又多出了一个花庄,还有衙门里那个新来的面具捕头,看来阮元上山的这几日,这洛阳城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啊。
这边在街上置办口粮的易零也到了城东口。
杨老头儿出了衙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街道卖糖人做生意。
易零背着装满了粮食的背篓走了过去,“杨老儿~”
杨老头儿闻声看过来时,易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小摊儿前,“小易来了。”
易零笑着点点头,“嗯。”又记起阮元,开口询问,“杨老儿,方才在衙门里,您似乎认识阮元,所以我想向您打听打听阮元的底细。”
杨老头儿听后,呵呵一笑,“老头子就知道这臭丫头肯定能被你们选上。”
“您就这么笃定她能被我们选上?”易零不免好奇。
“那丫头虽然是个小混混儿,平时也没个正形,但有自己原则,心地善良,为人耿直,人也机灵,是个好苗子。”突然又记起了什么,杨老头儿手中的勺子顿了顿,又接着在油纸上画糖人,脸上也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才道,“这阮元是从元龙镇逃来的。”
元龙镇,珍馐城!易零愣了一下,四年前,黎国天生异象,举国各地灾祸不断,一共有六处,最早被殃及的便是元龙镇了。
元龙镇的人,都是被贪食欲麻木了头脑,杀人割肉换美食,如此疯魔,还杀了钦差大臣刘成伦,所以圣上派人封锁了元龙镇,听闻在那被封锁的三个月里,元龙镇夜夜传来凄厉的哭声,三个月后再打开城门时,里面尸骨骇骇,恶臭味儿充斥着整座城,无一人生还。
当时他也去过,当时他见过那番场景后是三天三夜都没有进食,吃什么都吐,而后那元龙镇就是一座空城了。
易零听着杨老头儿这番话,实在是无法想象,阮元是如何活过那三个月的。
不过这丫头在他跟前说有个腿脚不利索的老母亲,在知府大人面前又编的一套在道清庵长大,看来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她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杨老头儿低着嗓子,接着解释,“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有一次偶然撞见阮元拿着两块牌位,在野外祭拜,嘴里说着一定会找到那妖物,给爹娘报仇,祭拜完又将牌位藏在了一处山洞里,等那丫头走后,我去查看过,牌位上刻着简单的两行字,亡父江行,亡母汤琳,这两人都是元龙镇的,阮元本名也不叫阮元,而唤江渔。”
“那阮元的脸?”易零又接着问,究竟是出自人面城之手,还是本身就长这样呢?
杨老头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小老儿知道的就这些了。”
既是元龙镇逃出来的,那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呢?是怕身份不光彩吗?还有,元龙镇空城也是因为妖物吗?同那五座丑城一样,都是因为妖物才空了城吗?
易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拿走了其中一个插在木桩上的糖人,“好,知道了,我走了啊。”
看着易零远去的背影,杨老头儿故意打趣,“公子,您还没给钱呢公子……”
易零看着自己手中这个八戒模样的糖人,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说,“记账上,凑一百文一起给。”
待易零回到兰衣阁时,阮元已换了套白色的长袍,里着红色,裙长在小腿肚的位置,款式简约大方利落,红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勾勒出了少女美丽的曲线,里着黑色的裤子,脚踩一双黑色长靴,袖口用丝带系紧,头发依旧用一根暗红色的发带盘在头顶,阮元回眸看过来时,易零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真的是不同常人,妖媚之态,真的很像妖精,很像人面城的脸。
同时,易零又感叹,柳香香很会挑衣服。
易零打量一番后,走了进来,“不错不错,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有几分模样。”又笑着将手中的糖递给阮元,“吃了。”
“干什么?哄小孩儿呢,我不吃!”阮元并不领情,况且这还是猪八戒模样的糖人,这狗贼不可能这么好心,指不定借着这糖人骂她呢。
“吃!不吃回去又劈柴!”易零恐吓道。
这事儿狗贼一定干的出来!
阮元只能没好气的接过糖人,又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柳姑娘,一共多少银子?”易零又从怀中掏出钱袋子。
柳香香用手比划了一个六,“六两银子,阮姑娘一共挑了八件儿衣裙。”
易零从钱袋子里摸出六两银子放在柳香香的手心。
付了钱,不等易零,阮元就抱着自己的衣物跨出了门槛,易零低骂了一句“这死丫头”,又拱手抱拳向柳香香道别,“再会再会啊……”
回山的路上,易零背着背篓走在前面,阮元则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知道阮元屁股疼,易零放慢了不少脚步。
“阮元。”易零突然开口。
“干嘛?”阮元没好气的回道。
“你是在道清庵长大的?”易零试探性的问道。
阮元半响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阮元没有说话,易零想着是不是伤害到她了,就想着换个话题。
怎知阮元忽的风轻云淡的开口,“是,我是个弃婴,被扔在了道清庵,是道清庵的净和师太,把我捡回去带在身旁长大的,你问这个做甚?”
“你是我的小师妹,关心关心你还不成?再说前几日你又哄骗我说有个腿脚不利索的老母亲,我不盘问盘问你,万一我们这望杨山招个不清不楚的进了山,那岂不是引狼入室?”易零道。
“嘁,这么怕,那你们还不放了我。”阮元冷哼一声。
“怕什么,你就算是狼,也是个没爪子,满嘴小乳牙的狼,咬人也不疼。”易零这话无非就是在暗讽今日阮元报官之事。
阮元自知自己在嘴皮子上讨不到什么好处,就没有接下话。
易零看着阮元笑了一声,又接着问道,“既是净和师太将你带大的,不如你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免得她忧心。”
“不用了,师太出去云游了。”阮元说这话时,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藏起了自己那不知名的情绪。
见如此,易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天夜里,被易零突然追问后,阮元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披了件儿外衫出了石洞,独自一个人坐在山门口的歪脖子树下,木纳的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今日易零的那番询问,又让阮元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她也不叫什么阮元,她是江渔,来自珍馐城,她是唯一一个活着从丑城逃出来的人。
珍馐城原名元龙镇,元龙镇里住着的都是一些靠种田打渔为生的老实本分的村民,直到四年前,元龙镇突然开了一家当铺。
当铺名为珍馐典,说来蹊跷,珍馐典不当金银首饰,只典当小米,拿一袋小米来,就可典当一盘美味的食物。起初,村民们都没有当回事,只有少许村民去过,并且每次去典当都能换来不同的美味珍馐。
后来,去的人便多了起来,阮元的父亲也前去典当过,阮元吃过珍馐典的食物,食之甘饴,味同仙物,回味无穷,吃过这样的珍馐美味后,心里就一直惦念着这样的美味,吃什么食物都味同嚼蜡。
人们就开始频繁的往珍馐典去典当美食,直到家中再也没有可以典当的小米,珍馐典又给出新的典当之法,一斤新鲜的猪肉可换一盘美食。
人们又开始拿着猪肉去典当,直到连猪肉都没有后,村民们就开始杀人,拿人肉假装猪肉去典当,元龙镇就出现了把人当猪猡斩杀的情况,倒也可笑荒谬,还有些村民们既吃不上珍馐典的食物,又没有能力杀人去典当,更不愿吃其他的食物,活活饿死了。
朝廷听说了此事,以为是元龙镇闹了灾荒,就派钦差大人刘成伦带着朝廷发放的粮食来此赈灾,结果被元龙镇的村长引诱杀害后,也拿去珍馐典换了一盘食物。发现元龙镇的情况不对,圣上当即就下旨,派长安的驻防大将军南老将军南越,带人封锁了元龙镇,不准任何人外出,直到三个月后才解封。
而阮元对珍馐典食物的执念相比起活着,阮元更想活着,就靠着一些残食野菜过活,解封后被洛阳城道清庵的净和师太所救,后又在净和师太的逼迫下去人面城换了一张脸,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净和师太自杀后,阮元就被赶出了道清庵。
阮元只能在洛阳城流浪,阮元瘦得可怜,没人肯收留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孩子,有钱人家的更不愿买这样一个不顶用的孩子回去做事,偷吃又被逮住打得半死,幸得王大娘收留,才留了一条命。但总归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找到当年珍馐典的那个怪物,还没有替爹娘报仇。
阮元就这样在江湖一路靠着招摇撞骗过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