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淡蓝的华丽房间里。
斯卡诺家族仅存的五人——费特,修迪曼,两女仆,一主管——正在做着晚仪。
费特·斯卡诺右手贴着胸膛心脏部位,左手按在一本厚重的书上,头微微仰起,跟随着他人快速且低沉地咏唱着繁杂且冗长的《天空神典》。
天空三仪,早仪、午仪、晚仪,<赫文·帕若缇斯>大陆上每位信徒、甚至每位人类的必做事宜,其目的便是提供虔诚的信仰力以维持<赫文·帕若缇斯>浮于天际。
“赞美吾神!!!”
伴随着众人唱和的结词,终于为晚仪画上终结符。
悄悄叹出一口气,出了早仪堂的费特扭了扭微酸的脖颈,又回头望了眼感觉满是恶趣味全蓝色装饰的房间以及正中的人物雕像。
声音打断了费特的思绪。
“费特,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迟疑,费特庄正了起来,马上回应:“是的,父亲大人。”
费特必须跟在修迪曼的身旁才会有一线生机,而他也一如既往的相信着眼前的男人——挺拔的站姿,坚毅的脸庞,眼神里总是从容不迫,担任异常重要的职位却多年保持一丝不苟、毫无差错。
“嗯。走吧,费特,戴丽尔。”
“是,父亲。”
“马车已备好,主人。”
戴丽尔,黑色长发,举止优雅合乎贵族礼仪的中年女子,便是修迪曼多年的女仆,事实上她还是贴身照顾小时候费特的人。
“对了。费特,刚刚你去哪了呢?”
在走向门口的途中,修迪曼突然语气轻松地问道。
“没,没干什么呀。”
“是么~”修迪曼扭头瞥了眼跟随在后方的茜娅,用揶揄的语气问道。
茜娅马上低下了头,看不到表情。
“嗯。”费特表现出了窘迫的表情,“是,是呀......”
这段隐藏着深意的对话,就如小石头投入河水里引起了些许波澜,便平静了下来。
之后众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出到门口。
马车旁,茜娅似乎想紧跟着费特出门,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费特。
不知道费特在想什么,他直接移开了视线,坐上了修迪曼的专属马车。
“咕噜咕噜......”车轮在转动。
在黯淡的灯光下,斯卡诺本家的房子渐渐成了朦胧的影子。
接下来,费特一行人将经过两个关卡和横穿整个商贸学园,最终抵达黑落区关卡。
因为,贵族区往下接连着的是商贸学园,继续往下才是黑落区——曾经的南三区,发生过‘大崩落’事件。
每个阶区间都有关卡,不可跨越。
而修迪曼的值守机构便是黑落区接连商贸学园的关卡。
综合来看,敌人绝不可能在贵族区的街道上下手,在商贸学园接近黑落区关卡的区域埋伏可能性最高。
此时,费特一行人已经过了贵族区至商贸学园的关卡。
穿过隧道来到一处缓坡。
前方,蜿蜒向下的弯道和稍远处星星点点繁华的街道,便是商贸学园——矗立于中心的学园,及周围一圈由平民商贾经营的街道。
费特的手心微微出汗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领主级的强者真要偷袭强攻来的话,旁边师级的父亲也不一定完全保得住他,真怕一瞬间就莫名其妙寄了触动轮回的被动进行。
悄悄地看了眼坐在侧边的父亲,费特发现修迪曼掩盖不住兴奋地掀开着马车上的窗帘,张望着热闹的街道。
“怎么了么,费特。”
修迪曼似乎一脸惊讶地回过身询问。
他才想惊讶着反问父亲在干什么,难道会说这是假装放下防备迷惑敌人的伎俩?
“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费特。不必担心,好好欣赏眼前的一切吧。”
“这确实像是父亲说的话......明明是领主级的贵族,这不是完全超出我们应付的范围么......”
费特苦笑着说,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件事,难道父亲真的有什么隐藏实力?
修迪曼笑了笑,转头继续看向窗外,没有回答这个谜题。
“这一年一度的学园祭可是只有当年和以往毕业的学园才能参加,你还没有见识过吧。”
确实,费特透过父亲拉开的窗帘,看到了热闹的祭典景象。
人潮涌动,到处充满着天空神主题的饰品、图画、歌声,跳着舞风格各异的小姐姐,英气逼人的贵族青年们在欢快交谈,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摊位和新奇的东西。
“很新鲜吧,好好珍惜这份宝贵吧。”
修迪曼又用一脸慈爱的表情看着费特。
“是的,父亲。”
不再追问和过多言语,费特选择直接相信了修迪曼。
只有呆在修迪曼的身旁,才能体会到那种令人着迷的气质和自信。
随后马车特意缓缓地在可以行车的主街道上前进,让费特慢慢欣赏着祭典。
过了许久,费特一行人才离开了举行祭典的主街道,马车改为了疾行。
亮光和杂乱的声音飞快远去,周围开始安静下来,甚至开始听到吱吱喳喳的虫子声。
这一条平整宽阔的油泊路,是商贸学园通过黑落区的最后缓冲区。
费特收起了刚刚略微的安心,警惕起来。
两侧皆是茂密的树林,这一片静谧的环境,犹如提醒着这是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要来了。”
修迪曼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静谧。
费特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集中精神到极点。
突然。
“砰!!!”
一道响彻云霄的声音让费特愣住了,搭在门把手上几欲打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是从远方传过来的声音。
为什么?
费特望向了在低沉地嘿嘿笑的修迪曼,一股异常渐渐涌上心头。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声音,却是人说的,充满着绝望后的疯狂:
“弑王!弑神!弑己!”
随后是似要震动大地的脚步声,嘶吼声,拼杀声,惨叫声,斥杀声交织在一起。
叛乱!
这是第一时间蹦出在费特脑海里的词。
所以事实上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今晚要发生叛乱,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家就被宰了?
不对,父亲不可能这样做,那就是被贵族敌对派或王族发现了提前灭杀了?
或者是,叛乱是敌方造成的,父亲只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脑海瞬间涌出一堆想法,但信息太少,费特不可能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叛乱应该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要任何大范围波及到绝多平民的事情,<赫文·帕若缇斯>可能就会没有充足的信仰力支撑,到时候大陆一坠毁全都完蛋!
“怎么回......”
没等费特问完,黑暗中两柄匕首径直刺向两人的后脖颈。
“砰!”
马车瞬间炸裂,费特被修迪曼提着后领子退到了一旁。
“诶呀,费特现在可还不能死。”
“不过坐了那么多年的马车毁了还真是有点伤心。”
但是......
但是在修迪曼飘然又优雅地说话时,费特已经整个人都呆愣了,为什么父亲能如此轻描淡写,还带着一丝微笑?
“戴......戴丽尔?”
戴丽尔的头颅就在修迪曼脚下不远处,脸上还保留着对远处动静的震惊和恐惧。
修迪曼松开了手,费特一下跪着双手撑在地上。
在这股一下变得安静异常的氛围中。
远处,费特察觉不到的黑暗里的男人似乎在思量着要不要继续进攻。
即使是表面上轻松地化解领主级盗贼的致命一击,也意味着男人难以解决修迪曼·斯卡诺。
而且现在局势混乱,男人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肯定这场暴乱马上会吸引王级以上的人物到场。
失手了。
那位大人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出手的,短时间内抹除不了魔法痕迹。
下一瞬,男人潜行在黑暗中向商贸学园的方向快速逃离。
这时,费特也缓了过来。
“果然还是跑了。”
修迪曼看向了男人逃离的方向。
“父亲......我又失态了,不该在敌人面前表现出动摇的样子的。”
“戴丽尔陪伴您多年,父亲刚刚的内心肯定比我还忧伤。”
费特低着头,不敢看修迪曼的眼神。
“不,你错了,费特哟。我一点都不伤心。”
“是因为只是个女仆么......”
‘阶级。终究我还是难以融入贵族么。’,费特也只能接受了,起码还有他自己为戴丽尔哀悼。
“不,因为”
修迪曼的整个神情和姿态都变了,让费特一下感觉到那个总是笑吟吟慈爱着他的父亲,变成了一个阴恻恻的陌生人。
“她是人类呀,多美味的食物......”
修迪曼抓起了戴丽尔的头颅,张开大嘴向断口处猛吸。
“滴答滴答......”
从修迪曼嘴里溢出的血液,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形成一个小水坑。
“哈?”
什么?发生了什么?
费特感觉整个脑袋都炸了一样,头皮发麻。
“啪嗒”
一具尸体掉落在修迪曼和费特身旁——正是在上一个世界线折磨费特的贵族男子。
费特感觉要吐出来了,不是因为恶心或尸体带来的恐惧,而且混乱。
全都是不可预测的事情,混乱、未知、血腥、父亲的异常、还有上个世界线残忍的折磨等等交融在一起,冲击着费特的心理防线。
费特呆呆地望向修迪曼,完全说不出话了,即便疑问如山也无从问起,实在是太异常了。
“费特,噢,亲爱的孩子。”
修迪曼微笑着。
“我一直,一直等着这一刻。”
“忍耐着忍耐着忍耐着,抚育、培养、浇灌。”
“最终,没想到这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完美。”
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了不耐烦,“快走吧......”
茫然之际,费特只感觉这道声音充满了邪恶,身体甚至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
修迪曼朝某处点了点头。
随后走近呆跪在地上的费特,将其的下巴抬起。
“可不能虐待食材,会变的不好吃的呀。”
费特双目失神地仰头看着修迪曼,后者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其额头上。
“费特·斯卡诺,你的鲜血一定无比美味。”
费特脑海里的最后,是修迪曼一直带在嘴边的微笑。
额头上的手指魔力涌动,释放的魔法瞬间搅碎了费特的脑花。
世界回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