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像是少年、又仿佛是少女的清秀之人撇撇嘴——
“对不起、您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同样也没有。还有、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尽管对方并不以同样的感情把我放在心上,但我认为单方面倾注的恋爱也没什么丢脸的——”
“既然你已经心有所属、那就更不应该做这种事了。”普莱斯科的钩爪从手指中探出。
杀气凝聚在尖锐的爪子中、对方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哦”了一声。
“如果你现在把我放掉、还有机会去和你喜欢的人表白。若是你执迷不悟的话,休怪我不客气了。”
“还有机会吗……”对方苦涩地冷笑了一声:“还真像是你这家伙能说出来的话呢——明明就是你让我失去了最后的可能性,却能如此悠闲地说出我还有机会——”
那双淡淡的瞳孔中滑闪过一抹冷酷的杀意。
柔和的五官、却浮现出如此残酷的表情,比五官冷漠的人更易生出一种“我大概逃不掉了”的第一反应。
普莱斯科本来是打算拉近和这位无法辨别到底是少年还是少女的杀人犯的距离的、甚至已经计算好了距离,准备将钩爪放在他的咽喉上,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威胁力,却不想自己反过来被他人威胁了。
身体不是向前、而是难以自抑地后退了一步。
“唔……”普莱斯科揉了揉太阳穴、却把自己的皮肤刺破,流淌出了一丝血液。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难道说你喜欢的人是圣女大人吗。”
“……”
普莱斯科喉咙中漏出了干涩的“唔”的声音。
他的手指被贯穿了——每一根手指都被从第二根骨节处被贯穿。
十根手指的指节掉落在地上,剩下光秃秃的染着血的手。
既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纯白头发站起身来、像是踩踏垃圾一样把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指尖踩碎了。
“即使是玩笑、我也不想听到这样的玩笑呢,普莱斯科先生。尽管我也不打算原谅你、也不打算接受你的辩解,但是毫无疑问——普莱斯科先生、如果没有圣女大人,你大概也不会走上如今的道路。”
疼痛从指尖的侵入普莱斯科的意识,他的整个表情都扭曲了。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不知道为何却留存着一丝对于这份伤痛的欣喜——普莱斯科从来都不是受虐狂,对于为什么自己竟然会为疼痛感到欣慰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血液从指尖上一滴滴掉落在地板上、晕开绯红的花。
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但最终却还是如同泡沫般消散。
“的……的确。”普莱斯科拧着一张脸、在发出“嘶”地吸气声的同时幽声道:“如果没有圣女大人、我大概是不会走上如今的道路的——毕竟我是狼族、又不是安布里泽特的原住民,从各种层面上都配不上圣女大人。即使我成为了救世的英雄、配不上也还是配不上,所以——圣女大人愿意和我一起步入婚礼殿堂着实是在下的荣幸、也是圣女大人毫无偏见的纯洁的证明。”
“是这样吗。”
那位既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凶犯从衣服中取出了一张浅棕色的羊皮纸、展开停在普莱斯科的眼前——
既然决定和您的那位圣女大人共度终身,那么这上面的字,您应该都是认识的吧?
“……”
雇佣关系书、上面很明确地写明了要在婚礼当天杀死普莱斯科。
而最上方的签名正是安·切丝特。
是要和他举行婚礼的女神的使者——圣女,安·切丝特。
尽管也不是没有同名同姓的可能性,但在签名之后还附上了专属于圣女的钢印,每个字符都透出了独属于圣女的气息。
冰冷、神圣,明明是活生生的生命,却充满了无机质的事物一般的幽异。
太过于刺眼的字样、以至于普莱斯科一时间忽略了去看看这位不知道是少年还是少女的刺客的名字。
“假的吧……是你想要侮蔑圣女大人和我之间的关系、所以故意造了假——”
普莱斯科想要相信,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竭斯底里。
是不能相信的竭斯底里——
混着强烈的疼痛、完全破了音。
“唔。”对方稍微翻了个白眼:“看您这破了防的态度,我也就知道我不需要过多解释什么了。其实您心里比什么都清楚、就像是当年一样——即使您现在没有失去关于当时的记忆、而是保留着所有的片段,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不对、您在做出选择之前是没有失忆的,您也知道一旦迈出了那一步,您就会被删除的记忆。您却还是选择了被骗——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被骗、其实那就不是被骗了,不是吗。
只不过、您误以为您所了解的就是全部——然而骗子是根本不想和您讲武德的,事情并不是您心甘情愿被欺骗、被删除掉记忆也就结束了,而是在那之后您也会继续被骗——
关于这一点、您应该也是有所自觉的,然而最终却还是选择愚蠢地相信自己是特殊的。”
平静地、冷酷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审判者一般的声音。
早已经忘却了的记忆,如今却化成了不完整的碎片在他的大脑之中震荡。
在他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对方却抓住了他的头,狠狠地按在了墙壁上,连续撞击了两次。
仅仅只有两次、血液却从额角渗透出来。
手掌心凝聚着的冷冰冰的咒术渗入伤口、没有把伤口治好,倒是把他刚刚想起来的一点再次尘封了起来。
“看起来您刚才差点要想起什么的样子了。”他发出了漠然地冷笑:“不过、既然是您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放弃的,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试图想起什么来了吧。
据说没有记忆、却还要受到过去的追杀和永劫的折磨,对一个人的精神力是最大的呢。纵然如此也没有办法弥补你的可耻行径、那些已经死了的大家也回不来了,不过、哪怕能让你多不安生一刻,也能在我自我满足的复仇中添上一笔——”
他的手掌中残留着普莱斯科额角的血、从地上捡起了十根手指封存在特殊的铅黑色盒子的中。
拇指叩入了肌肤中、自己的血液与普莱斯科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在铅黑色盒子上方悬起了一颗六角的星。
在星凝结成之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六角星中——
每流入一点点,他那不自然的苍白脸色就又变得苍白一点,皮肤甚至开始变成了透明。
在他停下了手的时候、整个人地精神状态和刚才比起来宛如垮掉了一般、咳嗽着,呼吸也急促了。
普莱斯科当然不会放过敌人全身都是破绽的这个机会。
一跃跳上前、虚晃了一招,实际上却是朝着近在咫尺的门扉的方向跑了出去。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门上设有复杂的机关。
在自己拧动了门扉的时候、拧不动已经是极好地情况。
也许自己会被电流击倒,或许地断了手指的整只手都会和身体被剥离开——
或许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死亡——
在预料到各种糟糕的情况下,他却还是没什么迟疑转动了把手。
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位既像是少年又像是少女的家伙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容更令他深感不安。
但是、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切断,额角还流着血——
失血过多的死亡感之前自己已体会过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咔哒。
门扉被轻易转开了、映入眼帘的竟然真的是出口倒是让他站在门口愣了许久——
坐在身后那位虚弱的白发人悠闲地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灌入喉咙中。
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呢——
普莱斯科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迈过门槛——
旋即是第二只——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哪怕在短短的几行中出现了三个破折号、看起来仿佛藏着什么特殊的隐秘,在迈过门槛的时候却仍旧是安然无恙。
下陷的地板、从远处飞来的暗器,什么都没有。
“唔……”普莱斯科蹙眉、轻轻地朝前迈出了两步。
依旧是安全的。
房间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就只是保持着相当清洁感的空气的味道,残留着某种让人丧失心智的药物的味道的可能性也是无限接近于无。
他走到了第二扇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坐在身后的凶手一眼。
凶手连喝了三杯茶、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气息已经方才消耗过度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悠闲……?
普莱斯科咬了咬嘴唇、推开了门扉——
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仍然没有被任何机关暗器击中,也没有中毒感涌上来。
在他刚要为再一次安全着陆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看到了刚才还应该坐在自己身后的家伙现在却在自己的面前。
“哟。”
在注意到了投映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之后、那家伙向普莱斯科微微一笑:“您好呀。欢迎回来——”
普莱斯科的瞳孔骤然收缩、朝着下一道门的方向跑过去。
“干吗这么着急啊?刚回来、难道不喝杯茶再踏上旅程吗。当然其实我相当想在茶水里下毒来着,不过,我知道糟蹋粮食大哥是一定会生气的,在食物里下毒是这世上最重的罪。尽管大哥现在不在了,都是你害的——但你却因为他的教诲而不用喝上有毒的茶水、真是太好了呢。”
他笑眯眯地鼓着掌。
这家伙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吗?所以才这么悠闲——?
但是、自己分明感觉到他的体力值下降得相当厉害,即使有着瞬间移动的能力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才对——反复使用几次,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恐怕又要再次散失了——
在普莱斯科第二次看到了那家伙的时候,他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盘蛋糕。
“哟——”
普莱斯科完全不回应他,仍旧是从门扉跑出去。
第四次看到他的时候、蛋糕的盘子已经空了,碎屑掉在桌上。
第七次——
他用手把碎屑小心翼翼收起来吸入口中。
“现在外面是深夜、您就在做晨跑练习吗?真是勤勉啊。”
看到他小心翼翼收着桌面的蛋糕碎屑的时候,一种想法贯穿了普莱斯科的大脑。
难道说——
他瞥了一眼方才自己被抓着头被撞击的墙壁的方向。
上面残留着血迹——
“不是瞬间移动……”他低声喃喃:“而是房间本身在循环?”
“是这样呢。”那位既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家伙托着腮:“本来我一点都不想点选这个技能的。不过盈余的技能点也没什么用、也就自然而然点满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能有点用处。果然没有什么废技、只有不会用的人呢——”
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惆怅:“可惜告诉我可以如此使用的,如今也已经消失了呢。”
他用手指敲了敲盘子:“这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