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对于一个病弱且失眠的生命来说,真的是最大的幸福。
可以忘记疼,忘记伤,忘记现世所有令人无奈的一切。
灵魂在躯壳中逐渐飞远,停留在一方狭小,黑暗的空间。
好久没有睡得如此沉了。
敏锐的耳朵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循着这声音,能穿透一切的瞳发现了在角落,蜷缩成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小猫?还是小狗?
奈萧萧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在漆黑中缓慢朝影靠近。
那身影猛地抬起头,嘶哑地叫了声:“谁?”
奈萧萧被吓了一大跳,这才看清,这并不是一只小动物,而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
乱蓬蓬的白色头发,灰暗无神的眼睛,在这阴森的气氛之中乍看到,觉得有些可怖。
当他的目光已落在了她的身上时,那双眼却不可思议地有了神彩。
“是你吗,露西?你终于又来看我了?”他枯干的声音顿时也充溢活力,踉踉跄跄地爬起,想朝她跑过来时,却被拴在身上的锁链拖得摔倒在地。
她迅速忘掉了刚才看到的犹如地狱厉鬼般眼神的恐惧,忙上前去扶住了他。“你看你,早知道如此,当初又是何必——我之前警告过你、为什么不可能听从呢。”
雪白的小手,抚摸着他额头的淤青:“疼吗?”
“没关系。”往日的必修课,哪个不比这难受。何况看到你,再苦的都变成甜的了。”
没有了戾气的他,清秀之色尽显。
虽然那面容稍显稚嫩,但无疑是个美男的苗子。
他在微微笑着,她的心情却不自觉有些黯然:“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你出来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不过放心,再苦再难我一定能挺过去的。因为,我还要替你打破禁锢,和你一起站在提法雷特大陆沐浴在阳光下呢。”
他伸出小拇指。
“还来啊?我们都拉过多少次勾了?”她嘟起小嘴轻声道:“并且最近一次的拉勾……”
“才不管呢,次数越多越保险嘛。”他笑着道:“这约定是我的动力,要是你反悔不遵,不但我饶不了你,老天爷也不会饶你哦。”
“嘛,真拿你没办法。”她吐了吐舌头,却还是将手伸出来:“尽管、你自己已经打破了至少两三次了。”
可是,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能勾住他的手指。这虚幻的梦境破碎成风,睁开眼,又是一脉雪白。
原来,是梦啊。
久违的沉眠让她的精神与体力皆恢复了不少,不需要咬着牙挣扎一番,很轻易地便坐起身来。
大概是太疲乏了,不知不觉已经是中午了呢。
窗外的烈日正足,暖暖的要将万物融化。
出神地凝视金灿灿的光芒,她不由想起了梦中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心中没来由地发疼。
他温柔的轻唤了一声“露西”,更是让她第一次对这个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资料有了实在的反应,第一次真正相信,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名字。
那个男孩,那个场景,绝对是见过的。
明明应该是个有着重要约定,不该忘却的家伙,可无论她如何拼命回想,除了脑海中那些残破的梦影,再也寻不到其他的痕迹。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了印象。
梦的影子也越来越淡。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拍了拍被子书夜催眠,比她睡得还要沉的护工的肩。
“大姐姐,醒一醒。”
她触了电似的猛地打了个激灵,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惊叫了一声从凳子上弹起来,向她不停地鞠躬道歉:“抱歉,我实在是太困了所以才……是我的失职,您怎么责怪我都行……”
奈萧萧对她的点头哈腰莫名其妙:“干吗道歉呢?累了便睡,不是人之常情么?”
护工不敢抬头,偷觑着她的表情。
平静柔和,不乏稚气的面庞没有责怪,她低声地问:“这么说来,您……没有生气?”
奈萧萧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护工不由拍了拍胸,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称赞道:“谢谢您理解,您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为什么要发这种奇怪的卡……
奈萧萧完全不知道,在护工眼里,若是她真发了脾气,她就面临着失业的危机。所以对她先是惊慌失措再是千恩万谢的态度完全不理解,倒对她没有对自己贸然打扰了她的好梦而恼火欣慰。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护工姐姐真会开玩笑。我要是善解人意,就不会为了想问一点点小问题,就把您叫起来了。”
“您哪里话?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她在彻底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双目弯成了新月,堆笑的颜活像纯种苏格兰猎犬。
“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口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家……有没有地下室?”
“啊?”她没想到奈萧萧开口问的是这个,顿了半天道:“我不大清楚。可我听说您的家中的宅邸连游泳池都有,有个地下室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那地下室中有没有关着人呢?用锁链锁着的。”
护工脸色大异,窘迫地道:“这……我就更不能知道了。那个……难道说……您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她摇了摇头:“不过做了一场感觉很真实的梦,于是想确定它和现实的联系罢了。”
“哎呀,说实在的,您刚刚的话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是梦的话,就没关系了。”这护工原本有些害怕,以为自己从这位混沌的大小姐口中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此时听到是的梦,才略安下心,温和地道:“之前医生不也和你说过嘛。梦不过是大脑没有休眠完全的产物,即使感觉再真实,也不过是神经递质给身体制造的错觉。所以,无论是美好的,恐怖的,悲伤的,归根结底,都是虚假的东西,会随着睁开眼的一瞬间烟消云散。要是追究这种幻象更深层的东西,便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经历了。”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现在您逐渐开始能分辨出现实与梦境了,这是个令人喜悦的好兆头呢。”
她依然不能信服,却还是勉强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