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来说、不能完全算是我们的委托——算委托转包。”露西旋开红茶壶的盖子、将银托盘上椭圆的银筒中盛装着的浅粉色方正的半透明物体用夹子夹着放入茶壶之内。
伴随着“当啷”一声、浅粉色的块状物顺着茶壶的内壁掉落到底部，溅起了一圈圈涟漪，同时也将茶壶填充得满满当当。
浓缩的红茶块——
并非是把茶叶压成高密度的块状物、而是已经冲泡好的红茶通过某种方式挤压成小块，在接触到液面的瞬间扩开。
蜜柑像是出于好奇一样、在自己的红茶被蓄满之后将喝了一半的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倾了一杯在喝空了的茶杯里。
嘴唇轻轻地“嘘”地吹了气，啜了一口。
鲜爽甘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可以说是和刚才的红茶毫无差别的口感——不、其实就是同样的质感，美味并没有任何的散失。
至于温度上、也是稍微吹一吹就可以入口的恰到好处的温度。
既不会太冷失去了其美味、也没有烫到接触到舌头什么味道都感受不到，就已经麻掉。
“好喝、真厉害。”
蜜柑一点都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尽管有人会认为茶的精妙之处在于一期一会、再也没有办法喝到同样味道的茶，这样会有怀念、这样会有遗憾，同时构成了记忆独特的风景线和留恋，但是在我看来其实那只是品控太差、也没有掌握技巧，所以没有办法冲泡出和之前味道完全一样的茶。”
露西悠然、略带着一丝自豪：“然而在市面上购买的、无论是怎样的高级工坊或者是高级工厂产出的，经过揉捻和香料熏香，其实浓度也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的。不同的季节、萃取同一种水果果皮和花的精油的质感也不一样，在味痴喝来味道差不多——而大多数客人都是味痴。也就是其实就随便用滚热的水来泡开茶、过滤出茶汤喝起来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触——
可是、不能因为绝大多数客人是味痴，就自我放弃提升。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还是要认真对待自己的食材以及端上桌的的食物的——或许就因为那一点不经意、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幸运，也可能会错失良机。”
她在蜜柑喝掉了半杯之后，柔声问道：“你觉得如何？和上次的味道相比——？”
“上次……？”蜜柑眨眼：“上次我好像是吃的烧卖、灌汤包和菜粥……难道说我以为是灌汤包的食物、其实里面并非是剁碎的皮汤冻、而是红茶冻吗，或者是菜肉粥里漂浮的浅红色碎末不是菜和肉，而是蒸青的茶和发酵的茶混合在一起么？”
她惊喜似的拊掌：“是吗、是吗，还有这种事……？我完全不知道呢，至少上次我一点都没感觉到蒸青的茶、发酵的茶、从灌汤包里流出来的滚烫的汤汁味道和真正的菜肉以及肉汤有什么差别。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熏香和调味才能做到那种地步？”
“喔——”露西不住地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中间一共隔着四次、而根据中间隔着四次时不同的反应来看，这四次的正确排序应该是二、一、三、四。总体上的排法是一、四、三、五、六和二——”
“什么……？”蜜柑和维姬同时问出声。
不过维姬的声音稍微小一些——在露西开始吟念数字的时候，她的脑海内就开始呈现出微妙的雏形了。
“顺便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对于之前和亚斯总带在身边的那位小姑娘、在巴恩斯特珀尔的偶遇时涉及到的话题到了哪种程度？”
“至少没涉及到核心。”维姬回答道、同时看了维姬一眼。
“亚斯总带在身边的小姑娘？”蜜柑纯洁地眨巴着眼睛：“也就是说、萧萧亲吗？”
“啊、是这个名字呢。萧萧——身份上好像是前阵子人间界里被卷入青叶幼儿园灾厄的那位幼儿园控股人、同时也是巴恩斯特珀尔学园校长，那位名字叫做奈澪的那家伙表面上的独生女。”
蜜柑转头直面维姬那微妙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们什么时候在巴恩斯特珀尔学园见过萧萧亲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哈？”维姬之所以露出微妙的眼神、多少有点嘲讽蜜柑酱既然装作失忆，竟然还记得奈萧萧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太矛盾的架势，结果没想到她却把失忆的设定贯彻到这里来了。
“你这个玩笑……”维姬颇为冷淡地道：“可并不幽默。”
“玩笑？”蜜柑仍然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关于什么的玩笑？我稍微有点不懂。”
“你失忆应该是我把你带回家之前部分的记忆吧，我把你带回家之后你还在失忆算什么——难道你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
“当然记得啊。”蜜柑脱口而出、抬起一只手指着蜜柑：“你是维姬姐姐。”
“所以……”维姬眯起双眼、一脸嫌弃：“我们在巴恩斯特珀尔学园碰到那个女孩子也是我捡到你之后的事情。而且、她也没有做过那么正式的自我介绍，应该说你的演技不错，只是把剧本的逻辑性盘入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关于这一点实在应该注意呢。”
“呼嗯？”蜜柑歪着头、完全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作为曾经的职业人士、蜜柑装无辜也可以说是专业的——
就算是维姬这种程度——之前在提法雷特大陆辉煌过的时间都积累了下来，点满的技能也都完全继承了下来，竟然也从蜜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破绽。
到底应该形容成是真厉害、还是真可怕……其实维姬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想要相信她的想法浮现出来。
“我认为你应该相信她的话。”露西半点不耽误麻利地把其他桌的点心放下去之后，迅速回到了之前占据着的位置。
“为什么？”维姬淡然地反问：“是和您的委托有关、还是单纯在阐释您自己的经验谈？”
“应该两边都有吧。”
“也就是露西姐——我们伟大的露西大人如今竟然也有盲目相信的时候么？尽管对方在某种程度上素不相识、甚至连世界观架构也完全不同的情况下？因为世界观架构不一样，所以善恶观和价值观必然也会产生差别——
我也长期在那边的世界生活，对那边的世界和价值观也从来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可以说也相当习惯了。可是由于两侧的认知存在着巨大差异，所以盲目的相信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好像在那边的世界也有无条件相信着只要在这边的世界生活着一切就能变好的想法——然而事实上很多时候若是在那边的世界生活不下去的话，在这边也不会变得更好。尤其是那边的世界把太多的妄想寄托在这里——当然也不是特指提的法雷特大陆、其他的世界也一样。
在自己本来的世界很压抑、认为到了其他世界就能够得到释放了其实某种程度上相当傲慢呢。在抬高自己、认为原本的世界没有容身之处的情形下，其实也是贬低了其他世界抬高原本世界——认为只有原本的世界拥有文明和秩序，其他的就只需要靠着最朴素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来生存就可以了。”
“其实这种想法倒是也不能说是错了吧。只不过、到底什么是优、什么是劣、怎样算是弱、怎样算是强这一点需要好好斟酌。并非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优秀而强大的，而谁不喜欢战斗就是弱小而低劣的，温柔而热爱和平也可以视作是‘强’的一种表现，而粗暴而野蛮也可以视作是低劣。单纯地把力量高低视为是唯一的衡量标准，是出现了误差的因由。”
维姬白了身侧的桌子一眼：“你这家伙是长在这间店里了吗？还有大白天就喝酒——不管按照哪一种标准来衡量优劣，在白天喝酒的家伙都是最差劲的。”
“你这是在和所有昼伏夜出的动物为敌呢。”旁侧桌的蜥蜴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有些遗憾地吐舌：“啊、真糟糕，偏偏这个时候没有昼伏夜出的仁兄出没，否则我一定要把他们聚过来，让他们现场为你表演千杯不醉、然后要求你向大家好好道歉。”
“不管谁有着昼伏夜出的特性、至少你没有。”维姬又翻了翻白眼：“我十次来店里、倒是有十一次都看到你在店铺中。而且时间段不分早中晚、难道你都不需要去工作的吗，酿酒工坊你也不要了吗，柏特莱姆先生？”
“刚才露西大人不是说了吗，应该有充分的信任心。既然我是酒厂的管理者，那么我也应该给我雇佣的员工足够多的信任——何况我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我整日栖在酒厂内，反而会对士气以及大家工作的热情产生不利的负面影响吧。我躲出来反而是效率最大化而不是偷懒。”
“稍微有点不一样。”露西悠然道：“我才不是说让维姬去相信这位橘子酱——”
“是烂橘子。”蜜柑纠正道、同时很自豪地挺起胸膛，向维姬微微一笑：“这是姐姐为我取的名字！”
“品味真烂。”柏特莱姆“略略略”吐舌。
“不、虽然是烂橘子，但不代表着品味烂。香蕉不也是快要腐烂掉的时候最甜么，我单方面认为这是姐姐信得过我的表现……”
“乐观真好啊。”柏特莱姆由衷地道。
“是啊、我也这么人认为。”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话语中的讽刺之意，蜜柑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柏特莱姆的话。
太过于天真、坦率和乐观的态度反而让人没有办法继续对她恶作剧，甚至连讽刺的伤害本身好像也回到了自己身上。
“呼——”柏特莱姆叹了一口气，晃动着玻璃杯，喝了一口杯中的淡黄色液体。
没有泡沫浮出来、也没有气泡，在晃动的时候颜色看上去竟然还意外有点剔透晶莹。
维姬的目光落在了柏特莱姆的手边。
有着被吃光了之后被剥在一边的柠檬皮和橙子皮、还有专门用来配果味饮料的里面加了细碎果粒的司康饼。
啊、这个——
看起来是啤酒、其实是柠檬和橙子煮的水果茶么。
“结果之前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实际喝的是果茶……？”
“嗯？”柏特莱姆摇头：“不是果茶，是水果宾治啦。而且并不是把全部的液体一股脑丢入锅中加热的、而是把一部分加热熬制成糖浆，等到略略放凉之后再加入冰凉的酒——这样就既有水果的口感、糖浆的清透同时也还保留着酒精。”
他把杯子举起来：“您要喝么？我可以请客——当然、限制在您和那边的橘子亲一人一杯，多了的部分我可不能负责——我可太了解您了，一旦逮到机会就会敲竹杠，不然似乎也就不会被叫做是‘恶魔’了。”
“才不要！高中生喝酒什么的是不正确的、应该被禁止。”
“明明想要当最坏、最恶劣的痞子王，竟然还在意高中生喝酒的问题？”柏特莱姆“吃吃”地笑道：“而且算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演给其他人也就算了，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当成是人间界高中生的年龄了吧？”
柏特莱姆用手指甲敲了敲桌子：“露西大人、麻烦您给那边桌的两位一人一份水果宾治——不需要热的，和我一样是冰冷的。
啊、最好再稍微加一点水果的冰块——要水果冰块，不是那种纯净水凝结成的冰——即使净化度再高的冰块在融化的时候也会把味道冲淡的，我讨厌那种感觉。”
“谢谢提醒。”露西慢悠悠道：“虽然有点多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