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
她怀抱着银制的托盘——从刚才开始奈澪就发现她怀抱着的托盘完全没有放下去过、迈着傲然的步伐朝着明厨周遭围绕着的一圈桌椅走去。
她的步伐并不怎么重、地面看起来也并非是很硬的质感——他刚才已经用自己的双脚踩踏感受过了——
然而、女仆走在地面上的时候却发出了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时候特有的回响，在她鞋子的附近甚至漫起了水波纹。
自己刚才走在上面的时候、也发生了这样的现象吗。
女仆拉开座椅、抬起手轻轻指着座位——
“请坐。”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嗯？”女仆秀眉微蹙、回转过身：“不习惯被人盯着的座位么？想要去角落、或者更隐蔽的空间吗？”
她蹙起了眉毛、看着像是有些不悦——
然而却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气恼的部分。
“不。”奈澪摆了摆手：“我只是稍微有点好奇、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坐过去吗？”
“像你这样的人……”女仆“嘁”了一声：“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在本店的座椅上多呆一刻都是侮蔑了你？”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相反的。”
“相反的？”女仆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冷笑道：“也就是说、即使不需要坐在椅子上，你也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到底是怎么理解到那样的意思上去的？”奈澪的表情抽搐、依然在摆手：“不是不是，其实是——”
“好了、坐过来吧。”
奈澪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样移动的、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在我们的店铺，一直说‘不不不’，你难道不觉得一点都不礼貌吗？”
“难道我应该说‘对对对’吗。”奈澪干巴巴地笑道：“啊、对对对，我……”
哒。
一杯水被重重地镇在了奈澪的面前、满满的冰周围裹着浅琥珀色的液体，满得快要漫出来，在被震荡的时候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
丰富的泡沫堆在杯口、沿着杯壁滑下，但是却没有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就像是自己拥有了意识一般，悬在了紧挨着桌面的缝隙。
“你竟然还敢说对？就凭你？”
红色双马尾的女仆把一只手戳在他的眉心上——
她的手指肚还残留着饮料冰冰凉的质感，湿漉漉的清凉仿佛能从眉心渗透到大脑。
他感觉之前一直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平静了不少，甚至能顺利把废气从胸臆中吐出来了—
“好吧、没见识的人间界人是这样的。”
红色双马尾的女仆用手指拈住他眉心的皮肉、轻轻向自己的眼前拉拽了一次——
“那么、就给你一次特殊优待好了。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为你挑选菜单、如果你说了一句‘好吃’，就要十倍付款给我；如果你不说‘好吃’，我就还你一百倍。”
红色双马尾的女仆的眼角斜了一眼他胸口作为男性的不自然的凸起——
“顺便、只要你来到本店，我们就给你免单，甚至可以替你清付最新书籍的费用、通过我们熟悉的熟人把书打包送到你的住处，如何？”
“只要来到店面就给我免单、甚至给我提供最新书籍吗？”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他的眼睛立时就闪闪发光了、在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问道；“那么、请问期限是？”
“期限吗。”银色托盘遮住了半张脸、发出了“唔嗯”一声。
“这样吧、只要您活着，我们就一直为您提供这项服务。”
“真、真的吗？”他在脱口而出兴奋的感情之后、清了一清喉咙、咳嗽了两声：“啊、啊，这种约定什么的，真的能算数吗？万一在我死之前你们的店面倒闭了、或者是您们两位比我先死亡的状况不是都可以算在内吗？”
“哼。”女仆眯起了眼睛：“所以才说人间界的小鬼实在是讨人嫌，竟然会连我们的寿命以及【Moon Phase】的寿命都敢质疑。如果不是了解人间界的家伙们一般都是这么狂妄无知，恐怕我都要当做你这傻瓜是想要用自己那浅薄而丢人的力量故意诅咒我们了。”
她自信满满地扬起了自己血红色的头发：“没关系、完全不用担心，除非世界毁灭、我们的餐厅也能开在废墟上——毕竟也不是完全没经历过这种事。”
“只需要我不说‘好吃’，就算是我的胜利吗？还是说无意中露出微笑什么的也算？”他扯了扯嘴角、两只手指贴在唇角附近：“可是我天然嘴角就是上挑的，好像没办法从表情上做出正确的判断来。还有诸如发出‘啊’、或者‘哇’之类的，也不能随便做出我就认为那食物好吃的判断吧——
毕竟难吃的东西、我也很有可能会发出诧异的声音……”
“是呢、我正是因为有绝对的自信，才会敢于和你赌，那种下作的耍赖手段，我是不会做的……”女仆幽幽道：“甚至于、你使用那种什么‘口腔都要融化了的多汁、脆皮仿佛要在舌尖上炸裂开来’之类的，我都不算自己赢。只是在您说出最为质朴的‘好吃’才算是我的胜利。如何、条件很宽泛吧？”
“……”他用手拍了拍胸膛的硬币：“可是、如您所见，我只要一有余钱，就会去购买书籍，所以词汇量可能会比您想象得多得多哦，想要不说出‘好吃’来应该是很容易的，而且——”
“哦？而且什么呢？”
“没事。”
奈澪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耍个小心机——
尽管在一瞬间有些愧疚，但是他还是只花了0.1秒的时间就劝服了自己的内心，反复告诫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是对方没有查清楚情报、就擅自丢出赌约什么的。
过于自负就意味着败北——无论如何她也预料不到自己是个味觉丧失者，那么以自信满满的样子输掉也不能怪他，是他们主动上门讨失败的。
“沉默是意味着同意呢、还是拒绝？”
“我……”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墙壁上的价格——
价格基本没有超过两位数的、即使是自己使用硬币付十倍也并不算昂贵，甚至还算是便宜的价格。
只是数字浅眠的标识稍微有点奇怪、是没有见过的货币标识。
“请问这里使用的是什么货币？”
“嗯？啊、原来还真是一个最为纯粹的棒槌啊。”女仆打了个响指道：“提法雷特通用币。”
“提法雷特通用币……？那是指什么……？话说提法雷特又是哪里？”
“提法雷特嘛、就是和人间界地位相当、甚至可能还会稍微高一点点的平行性世界。不过、所谓的平行性世界，不是你们人间界最喜欢说的那种，因为一个选项导致整个世界发生的微小的波动，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接壤的部分，无论是生命起源还是历史都完全不同的世界——”
女仆微微弓下腰身：“顺便一提、因为这里有着【合成术】以及各类术法的存在，所以金钱的重要性就显得相对没那么重要了。毕竟随便在哪个洞窟里都能通过殴打史莱姆获得三百五百金币、整个世界如果要是用人间界的衡量标准，那大概就是……”
女仆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赤红色的眼眸转动着——
“什么来着？”
“通货膨胀吧。”回到了操作台开始煮汤的纯白色幻影道。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被那位男子托住的时候，还真的有被触碰到了的触感——
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来、这间餐厅里好像有一种淡而独特的香味，难道是通过呼吸在血液里循环某种微粒，那样就能够和全息投影同步感觉么？
那样的技术尽管现在已经有开展试验点的地方、但是却还轮不到奈澪所生活着的，所有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人剩下的一点点残腥的忘却都市。
实际上那种可食用纸张在其他地方早已废弃、之所以在奈澪生活着的城市中依然存在的原因，反而是仰赖了闭塞的缘故。
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随便误入的地方有这种技术、然而既然能够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让他被吸引进去，还找不到出口，甚至还有着如此拟真的纸片人——说不定是纸片人们，在血液之中循环着特殊的粒子也是可能的。
“一直盯着我看呐。”那位纯白的男子用手指轻轻地抹了一把下巴，手指又从下巴移到了发丝上：“或许对于人间界的人来说我的容貌是相当罕见的、可是如果是在这间店铺里的话，比我显眼的不是有很多吗？”
不对——
的确、在这间cosplay餐厅内有着很多引人注目的面孔，然而无论怎么看，这位纯白的男子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之一。
打史莱姆什么的——这间餐厅设定贯彻得还真是厉害呢。
“既然是随处就能捡到的钱币、也就意味着兑换不昂贵吗？”
“至少要比你所生活着的区域和那些远远把你们甩在身后，尽管自己叫嚣着环保至上却把自己回收的垃圾一股脑塞到你们手中的都市的要便宜不少。”
他思考了一番——
总而言之就是自己身上的金钱是足够的吗。
真的要冒这个险吗、尽管现在时局看起来毫无疑问是全然对自己有利的——
然而太过顺利了反而惹人疑心。
他自己也很了解、其实把一模一样的货物摆放在一起，一个的价格是另外一个的十倍这件事，让人内心滋生出来的困惑足以把自己的金钱全部消耗在无意义的事物上。
不过、他果然还是没有什么能抵挡诱惑的能力——
除了金钱之外，他果然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达到了怎样的境地才能够设立下这样的赌约……
然而、即使再怎么好奇，他也是尝不出味道的。
可这种遗憾反过来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在赌博的胜败上留下任何遗憾了。
“好……吧……”他抿住了嘴唇、发出了微小的声音。
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赌约、本来应该堂堂正正回应的。
然而他果然还是做不到的——
甚至是只擦过鼓膜的鸣响。
但是那位女仆还是轻松听到了——
“OK、接受了是吗？”她打了个响指、笔直地指着纯白的男子的鼻子：“月、准备接受挑战！”
“说起来为什么又要设立这种奇怪的赌局给自己添麻烦啊？”那位叫做“月”的幻影苦笑。
“这才不是麻烦。”女仆挺直了腰身——
“这是给无趣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同时也能体现出我对月你最为真挚的信任……”
“接受赌约的是你、挑战的是我，我还要说‘谢谢’。”那位男子叹气、但却还是认真地向奈澪行了一礼。
“那么、就冒犯了——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好胜心其实也意外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