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某个人坐在废墟，盯着沾满了血的掌心。
痴痴地盯着。
从天明，至日落。
一日复一日。
就那样，一直一直地看着。
整个人似乎要化作一尊雕像一般。
哭泣着、傻笑着。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拖拽而出。
终于，掌心中的断刃直直地指向咽喉。
毫无疑问是想要将喉咙刺穿吧。
他会想要自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甚至于——自己隐隐地还希望他痛痛快快地死去。
无论出于是对他的怨恨，还是对他的同情。
可是，却有某种感情，战胜了一切，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刃已经被击在了一边。
“啊啊，你是……”他抬起空洞的双眼，努力地思考着。
笑了。
开心地笑了出来。
这太过明亮的笑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认得你，你是辛迪丝心中的真物。”
“……”
看着眼前这个空洞的家伙，他有种抑制不住的愤怒。
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嗯嗯，我在的哦。”
他回应着，却如同机械一般回应着——作为影子的觉悟，作为替身的觉悟。
然而，作为影子和替身的人，瞳孔中却没有倒映着他的影子。
“你要保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
“啊啊，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再也，再也不会碍眼了。只要我刺穿喉咙的话。等一等，我的剑呢？我刚才还握在掌心的剑呢？辛迪丝真正喜欢的家伙，你看到我的剑了吧。”
他自以为还算是坚强的人吧。
毕竟处刑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麻木地看着。
在处刑之后、也厚颜无耻地活着——
还制造了一场又一场新的悲剧。
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冷血无情。
可是，此刻却有某种东西在内心蠕动着。
他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双眸红肿了。
“你想死？”
明明知道过分，还是扯起了他的衣领，瞪视着他。
“在这个当口，你却想要选择死？”
“不是选择死，而是必须死。虽然我知道这样很狡猾——毕竟死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一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也好，经受的痛苦也好——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可是，却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偿还我的罪孽吧。”
“根本不是偿还罪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赎罪，就活着啊！好好地活着！
那也不是你的罪孽啊？让自己每一天都不得安生，每一日都回想起过去，这才是真正的炼狱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你还敢说自己是爱她的么？对了，她应该有一段时间，不是在这里——有本事的话就找到她，让那个她幸福啊，你有这种胆量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竭斯底里地大喊着。
在人间界幸福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自己是知道的、把那些愧疚和痛苦都丢给了他人，被他丢垃圾的垃圾桶是不可能幸福的。
不可能找到的。
对于已经烂透了的自己而言，对于已经麻木了鲜血的自己而言，幸福什么的不可能找到的。
那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呢？
自己一定是想让他历经更深的绝望后自杀，现在就让他死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对，一定是这么想的——
毕竟自己并没有勇气赎罪，这样的话——
自己原本是恶意，那笨蛋双空洞的眼睛，却再次恢复了神彩。
还很激动地抱住了他。
“现在其他的猜出真相的人，一定恨我恨得要死。到了这个时候，仍然能坦诚地为我指条明路的，也就只有你了。谢谢你，不愧让我不得不成为替代品的真物呢。”
他当时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影武者，给了他一个背影。
“我不是你的朋友了。再也不是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不会和同伴死了却还厚颜无耻活着的人，甚至收养了仇人的家伙做朋友的。”
从他的掌心，落下了一枚相当小的刻有符文的石头。
融入土地，勾勒出了巨大的结阵，越收缩越小，直到影武者的身上也浮现出了和石头上相似的奇怪的纹路。
闪烁一下，然后消失。
“我是不会允许你这个家伙在其他世界得到幸福的。你也好，我也罢我们都不配得到幸福——一旦你的灵魂在彼世界稳定下来，我就会被你召唤到那里去。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你的。”
“您和辛迪丝阿姨之间，真的发生过很多事呢。”
来自于现实中的声音，唤醒了他。
封天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偷瞥着自己的收养者。
“也没有。”
立刻否认道。
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这张脸——虽然这也算是一直以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很晦气。
“您和辛迪丝阿姨之间，也是青梅竹马吗？”
“谢谢夸奖，我倒是希望是这样——”
“不，一般来讲，这不算是夸奖吧。”
“嗯，只是一般来说。不过对我来说，能够有人有这样的认知，就算是夸奖了。”他乐呵呵地道。
封天羽不能理解似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不够了解我。正如其实我也一点也不了解你那样——其实说什么相处时间够长，甚至抚养者就会了解被抚养者什么的，也未免太牵强了——”
他近乎强迫性地，从口袋中取出了手机——
调成了静音状态，但是屏幕上却全部都是未接来电。
未读信息也堆得密密麻麻。
纵然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自己好奇心的危害性。
信息量之大，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不过，他的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在文字之中夹杂着短视频。
“视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短视频的意义是……？”
短视频上出现的画面、如此清晰可辨——
那并不是他能看的东西，也不是他应该看的东西——
却如此清晰在眼前浮着。
“嗯？您为什么盯着黑屏幕看得那么认真？声音也不开？”
他的瞳孔进一步收缩——自己外放的声音已经大到堪称噪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