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熏醉了几只路过的萤火虫。
只有进入院落之后,她才见到了坐在地上的修。
朦朦胧胧的光洒在他身上,虚幻的身影好像随时就会消失,看得苔丝心里一揪。
仰起头,他举着酒瓶往嘴里猛灌,而在他的身旁,已经堆满了空空的酒瓶。
“修?”
轻声的呼唤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抬手喝酒的动作也没有减慢半分。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
“别喝了,修。”
见此,苔丝皱起眉头,上前一把夺过酒瓶。
小的时候她就把他当作弟弟看待,不许他沾上嗜酒这种坏毛病,此时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生气。
没有反抗,修任由她将手中之物夺走。
他放下高高抬起的右手,视线移向院落中的花朵。散乱的头发随着动作偏向一旁,露出完整的眼睛。
半分混浊中又带着半分明澈,比起儿时的眼睛多了威严的棱角。
“你的名字和她一样。”
他突然出口说道,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怀念与沙哑。
和她一样?
把酒瓶放在身后,苔丝微微侧身,心中涌现出一些莫名的期待。
她想知道在修的眼中,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谁?”
银白的长发垂落在修的面前,独属于少女的清香钻进他的鼻腔,粉白色的衣裙和娇花配合得相得益彰。
望着月光沉吟半晌,他缓缓开口:
“她是我的爱人。”
“你放屁!”
脱口而出了不得了的话,少女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真是糟糕透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修的追求。
何况他也没有追求过自己!
也许他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与自己同名的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总之说出这种话,自己真的太糟糕了!
疑惑的视线飘过来,但也仅仅是扫视两下便收了回去。
修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反应。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身前的花朵,那轻柔的动作怕是连拥有孩子的母亲都很难做到。
“你知道吗,这些花,每一株都代表了一条生命。”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里念念叨叨。
“这里埋葬着一座小镇的生命……我从教会回去的时候,镇子里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找不到他们的尸骨,我用花来代替他们埋葬。”
说到此处,他又顺手猛灌了一口酒,待心满意足后,他狠狠地擦了下嘴角,继续说道:
“但是这些花中,没有一朵是属于她的……我不愿意相信她会离开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小时候为了追求梦想而离开小镇。”他手开始撑着下巴,似乎有了些许困意,“如果我选择留下来的话,也许能和她一起……”
“别说了,修,其实我……”
刚想说出一切的她,在看到修眼瞳中倒映的自己后,迟疑了。
血红色的双瞳在夜晚下格外诡异,仿佛暗含着催人丧命的魔咒,搭配上可爱的衣裙,她就像是披着羊皮的嗜血凶狼,在抓住猎物时就会立马露出凶恶本性。
真的要告诉他吗?
自己真的还是苔丝吗?
她迷茫了。
从祭坛出来之后,邪神的梦境和那混沌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
终有一天,她会彻底堕落成为人人惧怕的邪神,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苔丝,在那个时候,修会亲手杀了她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你什么?”
“……没什么。”
没有纠结于苔丝欲言又止的话,修面对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来一点吗?”
喝酒吗?
也许醉着也不错。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接过酒瓶,双手抱着它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咳咳咳!咳!”
辛辣刺激着她的味蕾,呛到的同时让她眼眶湿润。
脸颊迅速飘红。
“味道怎么样?”
“和水一样!”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喝第一口时就差点吐出来。
见到苔丝依旧稳稳地站着,修大笑一声,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眼泛红。
“她最不会喝酒了,一口就倒。”
“嗝!”
捂住嘴巴,苔丝双肩耸动,瞪大的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还嘴硬得很,总是要说自己会喝酒。”
“嗝!唔……”
频繁的打嗝声迫使修停了下来,他见少女满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眉角微微挑起。
“……你醉了?”
“胡,胡说!我猛男,是不会,嗝,喝醉的!”
“你醉了。”
“不……不许胡说,嗝!我现在,很清醒!”
她抬头望向天空,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喝醉,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数了起来。
“一颗,两颗,三颗……嘿嘿嘿嘿!”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诶?星星好坏哦,都会转圈圈……”
扑通──
双腿一软,苔丝摔倒在地,白发沾染上青翠的草叶,脸上挂起歪歪的笑容。
“唔……好痛。”
她揉着脑袋咕哝道。
见此,修无动于衷。
他没有去扶少女,反而是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头盯着眼前的花朵发呆,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躺倒在地上的苔丝双手举过头顶,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整个人软下来,闭上眼睛喃喃起来。
“修,要是……唔……要是哪天,我变成了坏人,就……就请……”
“什么?”
问完这句话,夜空中只留下了少女平稳的呼吸声。
飞舞的萤火虫不知何时躲进了森林的怀抱,院落中的各种花香逐渐凝结,香气也愈加纯粹。
昏暗木屋内燃起的烛火摇曳多姿,在繁花前呆坐了许久的修终于站起身来。
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他抱起熟睡中的少女,摇摇晃晃地走进木屋内。
简洁到极致的家具着实让他犯了难。
这里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张桌子,况且现在上面还堆满了杂物。
少女睡得很死,身体也很柔软。
在床前踌躇半晌,他最终又将她扔在了清凉的地板上。
自己则是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