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关系……？
这种事情不应该和每一个法兰西人都息息相关吗？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些事情和你们没关系，为什么我如此担忧如此急切如此害怕的事情，在你们眼里却好像不值一提。
雨果小姐愣愣的看着酒吧里的所有人，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像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似的。
事实上，在问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是李明教授带着来的，但是在她的眼里，这些人毕竟没有接受过高等的 系统的教育，所以即使胡言乱语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得到的答案，会是“没有关系”这样的回答。
她想不通，以至于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
一旁的李明坐在吧台旁边喝着啤酒没有说话，在他随便的巴雷似乎也没有想到大家漫不经心的回答会让这位少女陷入如此深的呆滞与沉默。他似乎想要走过去安慰一下雨果小姐并且好好让下面的那群人注意一下别人的情绪时，李明却拉住了他。
“李明教授？”
“巴雷先生，听我的，我们继续喝一杯。”
一边说着的时候，李明拿过了一个大口的杯子，然后往里面倒满了橙黄色的啤酒。
劣质而浓烈的麦芽香气一下子弥漫了出来，巴雷看了看李明，在后者的令人安心的笑容里，又慢慢的坐了会起，接过了李明递来的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这家伙……带过来的女伴似乎不太对劲了，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放心吧。”
李明笑着举起了杯子。
“总会有这一天的，她自己以后也会发现这一天的，这只是她一直追着我问，所以提前让她知道而已。”
“……行吧，反正人是你带来的，这么娇弱漂亮一个小姐这样子你也看的下去，你不心疼就行。”
“我为什么要心疼啊，她自己想要知道的。”
李明笑了笑，然后补充了一句。
“又不是夏尔，我顾忌这么多干嘛。”
一旁的李明与巴雷正聊着的时候，站在人群之中的雨果再也无法沉默，最终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没有关系？”
“我们为什么要觉得有关系。”
台下一个喝酒的人放下了自己的大口玻璃杯，表情有些不屑。
“皇帝能给我们做什么，总统又能给我做什么？”
“他们……他们能带来一个强大的法兰西。”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法兰西有过总统，那时候我的爷爷也在巴黎，他死在了大革命的街垒里，法兰西也有过皇帝，我的父亲还为他当过兵，他死在了滑铁卢里，现在的法兰西不知道要总统还是要皇帝，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的活，工厂里甚至不愿意给我发一个呼吸机，我注定死在工厂里，注定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这位小姐！强大的法兰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我……您如此不关心的态度，难道，您不爱法兰西吗？”
“小姐，我爱法兰西，可是法兰西爱我吗？”
这个问题让雨果一下噎住了，很多话明明在嘴边，但是却都说不出来。
法兰西爱他吗？雨果不清楚这些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到底怎么样，但是一路走来看，从零号街区来看，从十余个小时的高强度高危险工作却仅仅只堪温饱，香榭丽街区甚至连宠物狗都能带上的呼吸机在这里却少的可怜。
三个街区的平均年龄相差了二十二岁，雨果想说法兰西爱他，但是却被这些冷冰冰的数据堵住而说不出口。
七月革命前夕的宪警大屠杀任历历在目，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倒在法兰西军方的屠刀下。但是现在却要问他们是否爱刽子手。
李明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发言，只是继续安静的喝着杯中的啤酒。
事实上，历史上的法兰西与此相比，并无差别，巴黎人民隔三差五的就要上街垒，流血屠杀在浪漫之都屡见不鲜。
普法战争之后，法兰西赔偿普鲁士天价费用的同时，还邀请了普鲁士军方协助镇压巴黎市民的政治暴动，异国的屠夫在本国军方的协助下大肆屠杀，宁与敌邦，不与家奴的思想并不只一个人有，或许应该说，这是权力桌上的通病。
漫长的历史时代中，这个国家的高层都为将底层平民看做与他们是同一种生物，巴黎虽然短暂燃气过耀眼而炽热的火，但终究只是一现的昙花。
“好了，伙计们，你们虽然一个个都没读过几天书，但是礼遇淑女这点道理好歹应该学过——好好回答这位小姐的问题，别给我在这里抱怨，都说点好听的。”
巴雷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他试图缓解一下人群中雨果小姐的尴尬。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位看起来柔软又娇弱的少女，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不用说好听的，谢谢您，这位先生。”
“我想……我想今天就先到这吧。”
说完后，雨果就走出了酒吧的大门，她的脚步似乎很虚浮，走起来摇摇晃晃的。
李明还试图点一杯啤酒，但是在巴雷严厉的眼神里，只能悻悻作罢。
“就算不是夏尔，你这家伙也得认真点对点，她是上面街区下来的，在零号街区这种陌生又黑暗的地方很容易出意外！”
“知道了，巴雷大哥。”
李明放下了酒杯，从吧台上离开，转身也走出了酒吧。
酒吧外的雨果正安静的站在，像是在等待着他一样。
“热烈的心情遇上了冰冷的现实。我知道，这是很不好受，雨果小姐。”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来这里，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是。”
李明一点也没有反驳。
但是他补充了一句。
“但是，这也是我要带你来的真正原因。”
“……”
“雨果小姐，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你必须清醒的知道，今天冷眼看待法兰西的人，是法兰西规模群体最大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