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困倦的时候,刚好有个安静且舒适的环境能让你睡一觉,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美事。
相信无论是睡眠不足学生党,还是天天996的上班族,对此都深有体会。
许奕也算是刚刚经历了二十四小时超长加班了。
正应了那句俗语,瞌睡遇到枕头,何乐而不为呢。
许奕闭上双眼,身体放松,任由着疲惫的身体向床上倒去。
床很软,枕头的高度也正合适,被褥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孩子很喜欢。
“喂……!”
原本以为马上就能和周公相会了,有些羞愤的声音却立刻把他拉回了现实。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真的躺下去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尖锐,和平日里涅克西斯高冷的形象很不符,如果不是确信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奕都要怀疑是不是这时不时她的声音。
许奕很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用余光瞥向她“怎么了?不是你让我睡床的吗?”
“我是说让你睡床没错……”
涅克西斯大概是觉得自己理亏,俏脸少见地染上了红晕,争辩道“谁……谁知道你会闻气味!”
“我…………”
“你刚刚明明吸了一大口气!还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太……太变态了!”
这么说,这张床真的是涅克西斯经常睡的。
刚刚许奕还在想这股香味源自哪里,原来真的是涅克西斯的体香。
许奕想了想后,说道“没事,我适应能力强,不介意睡别人睡过的床,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谁说我是对这个不好意思了!”
平日里他还有兴趣看看涅克西斯害羞的样子,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困了。
许奕也不和涅克西斯吵架,抱着枕头侧过头,安静下去。
“真的睡觉了……”
看着许奕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涅克西斯喃喃说道。
愣愣地看着许奕的背影一会,涅克西斯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对许奕睡她的床没有那么在意,虽然闻味道这点让她有些害羞就是了。
不过毕竟已经让她进了房间了,也说了要让他睡床了,涅克西斯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而且涅克西斯并不讨厌许奕,如果讨厌的话,根本不会带他来这里。
其实刚刚涅克西斯想说的不是许奕把脸埋在被子里。
她其实想说,许奕不害怕吗?
他不害怕在他睡觉的时候,被自己杀了吗?
早上临走的时候,涅克西斯还记得艾莎那个威胁的眼神。
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敌人了。
涅克西斯毫不怀疑,如果艾莎觉得有必要杀自己,她动起手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其实从加入死灵会议开始,国王军就对她一直有提防之意。
涅克西斯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精灵王国人,不像是许奕一样,依附于任何党派,也不像艾莎,为精灵王国立下过赫赫战功。
精灵王国对她的提防是可以理解的,因此虽然涅克西斯可以参加死灵会议,但是许多精灵王国的机密文件她都无法看到。
就算是这次的埃德蒙城行动,涅克西斯要做的也只是很边缘的事,美名其曰辅助许奕,其实她一直在旁观而已。
而真正让她觉得暴露的,其实是昨天晚上那件事。
“…………”
真的完全没有在提防我吗?
涅克西斯从藤椅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
“吓——!”
她猛地伸出双手,张牙舞爪地对着许奕啊了一声。
“…………”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耳边传来的是悠远绵长的呼吸声。
涅克西斯保持乐这个姿势一会,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幸好他睡着了,如果被他看到了,一定会被嘲笑的。
涅克西斯悻悻地坐回了藤椅上,撑着脸颊,看着许奕的背影。
许奕睡着时属于很安静的那种类型,睡着了以后身体就不会乱动,睡颜懵懂,用鼻子呼吸。
涅克西斯一生中只有两次观察过别人睡觉的样子。
一次是她七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刚刚从尸体堆里被刨出来,浑身上下没几块肉,满脸都写着快死了,简直没个人样。
但是她没有死,涅克西斯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自己没有死,把她从尸体堆里拉出来的是个死灵法师。
说起来那个死灵法师还真奇怪,他把自己拉出来竟然不是把自己炼制成傀儡,也不是要把自己卖去妓|院。
虽然说一直在教自己魔法,但涅克西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他的徒弟,因为他只是教自己一些普通的生存魔法而已。
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又死灵法师天赋,才又开始教自己死灵魔法。
涅克西斯的死灵魔法,全是那个人传授的。
涅克西斯问他为什么教自己死灵术时,他只是说刚好合适,因为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于死亡你有超乎常人的理解,所以你能学。
说起来涅克西斯在当学生的那段时候,一直觉得自己的实力低微,关于死亡,她还有太多没有搞懂的事情。
可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死灵法师。
那么他的那位老师的实力如何呢?涅克西斯不知道,也许他就是死神的化身也说不定。
为什么涅克西斯这么不确定呢。
因为后来那位死灵法师跑了。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一天早上涅克西斯如往常一样揉着眼睛起床,想要让他做早餐,却发现木屋里空无一人。
涅克西斯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的心里升起的那股莫大的,被抛弃的恐慌。
那是涅克西斯一辈子中体会过的最遭的情绪,甚至比死亡还要难受。
于是那天早晨,涅克西斯开始疯狂在他们住的村落寻找他的身影。
明明床上还有被压过的痕迹,厨房里还有那人吃了一半的面包,一切都好像未曾改变。
但是涅克西斯一直在周围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然后涅克西斯终于绝望的确定,他离开了。
接受这个事实她花了整整一年。
而接受了事实后的一年,是她一生中过过的最痛苦的时间。
为什么要拯救自己,为什么又要抛弃自己,如今这些问题涅克西斯已经不会在想了。
因为她已经想过千百遍了。
在度过了那痛苦的那两年后,似乎触发了身体的防御机制,涅克西斯对于那个人的种种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而对于那个人的感情,只剩下了恨。
涅克西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恨他。
恨他在一个孩子对父母最依恋的时候,在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刚刚建立起安全感的时候,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弃她而去。
也许他当时就在尸体堆里意识朦胧的死了,她一定不会这么痛苦。
无数个黑暗的夜晚,涅克西斯从冰冷的床上起来,哭着去找那个人的身影,碰到的都只是冰冷的黑夜。
最后她只能卷缩着身体在床的一角,一个人哭着熬到天明。
醒来以后,依然是像前夜那样冰冷的一天,循环往复。
那个人将她从尸体堆里拉了出来,拯救了她,教她魔法,教她死灵术,教她常识,教她生存的方法,让她产生依赖感。
然后又转身将她推入深渊。
因此涅克西斯对于那个人的情绪只剩下恨。
但是这几天,她却少见的,又想起了那个人的好。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被他从尸体堆里被拉出来的时候,晚上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还在尸体堆里的时候,浑身冰冷,因此她晚上总是哭着醒来。
每次被她吵醒,那个人的脸上总是很疲惫,虽然很辛苦,但从来没有责难过,只是将她轻轻涌入怀里,用身体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涅克西斯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又感到浑身冰冷,但转过身,看到那个人疲惫的背影时,却忍耐了下来,强迫自己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卷缩着身体,就这么默默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身体还是很寒冷,但是涅克西斯只要一想到,只要自己一撒娇,那个人就会立刻抱住自己,她的心里就感到一阵温暖。
好像就连那种冰冷,也不是无法忍受了。
涅克西斯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就这么一直忍受到了早晨,等到早上那个人醒来的时候,涅克西斯还主动叫他起床。
并且骄傲的扬起头,就好像想要告诉他“你看,我很厉害吧,昨天一晚上都没有打扰你哦。”
“所以下次冷的受不了的时候,你可以主动抱我吗?你看,毕竟我已经努力忍受过了……”
涅克西斯本来是想要当乖孩子的。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躺在床上,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时看到的景象。
那个人的睡姿也像许奕一样,睡着了以后身体就不会乱动,睡颜懵懂,闭着嘴,用鼻子呼吸。
那一整个夜晚,涅克西斯就是看着那道睡着的身影度过的,胸口怀有名为希望的东西,心中潜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确幸。
“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啊……”
她的身上有一种被密集地针扎着的感觉,汗毛倒竖,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划过,背后冒出冷汗,胸口压抑着的一块巨石即将破碎,那种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终于要在此时释放。
“呼……呼……呼……”
她努力地捂着胸口,忽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泪珠不断从她脸上划过,但她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喜极而泣。
那种巨大的狂喜,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感情,在这一刻集中释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