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快步闯进房间的瘦弱老人,习惯性地对着眼前的绿袍男人深鞠一躬;随即从托盘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这是您的回信。”
坐在窗台前的男人在听闻后,便匆忙转头离开了目镜;抄过管家手上的信封来,粗鲁地撕去黏着火漆的信封,细细地阅读着其上的内容。
下一刻,男人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起来,就如同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信息一般。待老管家在一旁站定了片刻过后,这位穿着深绿色爵士袍的男人方才镇定下来。
只见他将手中的信纸随手揉成一团,塞入了抽屉当中;然后又重新坐回了望远镜前,没由来地敲打了两下金属镜筒,示意自己忠实的管家靠过来:“汉斯,你没偷看过这封信吧?”
“回老爷,在下并不会这么做。”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深鞠一躬,随即又低声补充了起来,“那人只说了,必须要我将信件交于您手,其余您自能够理解。”
“我知道了。”男人呢喃了一声,重新将自己的眼睛搭在了目镜上,“晚宴准备的如何了?”
“回老爷,晚宴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老管家抬头看了眼挂在阁楼墙壁上的钟表,又补充了一句,“离预定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需要提前通知客人吗?”
“不需要,他们已经来了。”
望着视野之中,三五成群地在村中唯一的石板路上、不停闲逛着的佣兵。男人满不在乎地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招呼着老管家过来:“你来看看他们。”
老管家将眼睛搭在目镜上仔细观察了佣兵们半晌,随后若有所思的伸出手指,虚空指着出现在视野中的各色武器惊讶到:“他们居然还带着武器!老爷,我马上去告知他们!”
而男人却反倒有些愠怒,用自己的笔杆用力在老头的头顶敲了两下:“你再好好的、仔细的看看。”
‘仔细看看?’
眼珠有些混浊的老管家吃了两记打,便匆忙伏回了身去,满腹狐疑地对着这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青年男女看了又看,终于才算找到了一个别样的区别来:
“我知道了老爷!除了一个小孩,别的人都没穿礼服来!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我马上就去办。”
“明白就好,抓紧去办吧。”
随着男人的一声轻哼,自觉恍然大悟的管家连忙起身,急不可待地便要冲下阁楼去;可男人又马上叫住了他,坐在椅子上用鞋尖缓缓敲打着地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事可以缓一缓,让我们的客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是时候该休息一下~我看半小时差不多了。”
“我明白。”
只不过徒步而来的佣兵一行人,并不知晓阁楼主仆之间的对话;但有一点他们是可以肯定的:这位爵士所设下的宴席,并不像是出于真心,反倒更像是场例行的公事。
至少在向门卫说明了来意之后,他们依旧被拒之门外:而那名自称要去通报的门卫也是早已不知所踪,就把他们这一十二人晾在了门外,享受着烈阳的拥抱。
所幸萨塔今天准备了塑风术。在这长达半小时的漫长等待里,靠这裹挟着清凉水汽的微风,怨声载道的佣兵们才算没有被热到中暑,还有余力亲切地问候今天的怪天气。
但缓步走来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那个看起来就愣头愣脑的胖门卫;反倒是一名衣装板正的年老管家不紧不慢地从黄铜大门上,打开了一扇只够单人进入的狭窄小门出来。
只不过老头刚刚酝酿好情绪,露出一副看下等人的嫌恶表情,准备对着他们的着装发难时;还没等他开口,萨塔那充满童稚的阴阳怪气声,却率先从队伍的后方传来:
“这贵族宅邸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在花园里都要走上半个小时呢~什么叫贵族风韵~啊?”
不停那帽子扇风的雷明顿,被平白无故晾了半小时,心里自然也是相当的不爽;于是果断就接上了萨塔的话茬,跟着他唱和起来:
“我不是都说了别着急嘛,你看老先生都操劳出汗来了。人家可太忙了,村里**不能怀允都得找他帮忙,我们应该体谅下。”
原本还想着给他们展示下,什么是贵族规矩的老管家;被两人这语速极快的组合拳一打,顿时扶着门框愣了许久后;方才吞吞吐吐地回了句感谢的话,显得相当不自在:
“几位能够理解就好。”
‘好NM,给你个乡巴佬/老东西脸了不是?’
在酒局上身经百战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在心里叫嚷起来,把这个装腔作势的老狗腿子骂得是狗血淋头。只不过在表面上的礼节,他们两人还是要做足的。
“还请这位老先生开下大门,让我们方便进出。”
“这就是为诸位专门开启的方便之门。”
只不过这个明显脑子不够用,刚刚才缓过劲来的管家,却是一点也不自知;倒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些乡巴佬佣兵没有见过世面,语气反而更加的傲慢起来:
“虽然诸位可能是因为路途劳顿,而没能及时更衣;但毕竟是主家宴请的客人,我们这些领了薪金的佣人,还得尽力为诸位行方便才是。”
话音未落,他的双手便悄然搭在了自己的燕尾服上,开始不着痕迹地在他们面前打理了起来,就如同呼吸那般的自然。
萨塔几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不等蕾希开口骂娘;他反倒是抢先一步,对着管家异常热情地‘夸奖’了一番:
“感谢您的良苦用心;想必能拥有如您这样,同混血猎犬般忠心之人襄助~皮萨罗·费福男爵可真是有福了!”
而这个老头子显然是老糊涂了,萨塔也不想和这个家伙做过多纠缠,直接抬起手来对准大门,用力打了个响指。
伴随魔法灵光自指节上闪烁而出,连锁爆破术的巨大威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了所有的铰链;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被遮挡在门后的小巧花圃,便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而萨塔身旁看热闹的雷明顿也不嫌事大,立马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还把手指搭在嘴上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随着一阵细密烟尘散去,老管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近乎失神:如果不是萨塔用魔力刻意控制着大门倒塌的方向与位置,他早就被压成了一张肉饼了。
探头瞟了眼这长宽大致不过10米、还没自己老家书房大的小小花园。感觉出了口恶气的萨塔,着实是搞不懂这些穷酸的乡下贵族,到底是在摆谱给谁看,瞧谁不起呢这是?
被这种疑似下马威的待客方式,搞得相当不耐烦。萨塔漫不经心地拉起蕾希和贝拉的手,牵着两人踩着坚实的金属门板上,抬腿就往疑似大厅的方向走去。
然后又故意当着那管家老头的面,冲着草坪上精心打理着的黄玫瑰丛啐了口唾沫。只不过被吓坏了的老头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能撑着没有尿裤子都已经令他高看一眼了。
就连一直躲在阁楼上观察着他们的男主人,也和他的老佣人一样,整个人心惊胆战地不停哆嗦了起来:这上面送来的消息,可没说过这小孩是位法师啊!
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抱怨也没有用了。只能从暗处走上台前的皮萨罗爵士随手披上外衣,在飞也似地朝着楼下冲去的同时,嘴里还不忘骂上一句:“该死的情报!”
等到这个被魔法威能惊到目瞪口呆的老头,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十二名佣兵早就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美美地饮着加满了冰块的凉爽黑啤。
而指挥着女仆为客人们送上酒水的皮萨罗男爵,此时的脸上也挤上了十分勉强的尴尬笑容,正在欠身对着萨塔等人,诚恳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未能亲自迎接客人属实抱歉。没想到我只是稍稍小憩了片刻,竟给诸位带来了如此的麻烦,还请见谅。”
“这倒是不要紧的,男爵阁下。毕竟您的忠犬只是守家护园,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麻烦~”
轻轻抿了口杯中的啤酒沫,萨塔脸上虽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不痛快。
这种几乎是小说模板级的恶仆欺人,没有你这个主家的默许;就他这老头一阵风就能吹跑的体格,能不被雷明顿吓趴下就不错了,还敢主动来挑事?
“还请诸位放心。对待客人如此恶劣的态度,待晚宴结束之后,鄙人自然会去好好管教他们一番。”
只是听着皮萨罗那不轻不重的语气,恐怕这个所谓的管教也不大可能会去执行。
而他今天也不想去计较这些烦人的琐碎。只要晚宴上那些受邀的村民、长老不要多事多嘴;自己能安稳地陪蕾希过完这三天,不要出什么岔子,他就很心满意足了:
“不必不必。老人家年岁已高,偶尔出现点差错也很正常,男爵阁下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总算是渡过了一次难关,没让这个小矮子发作出来。皮萨罗男爵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不少:“那就依您所言处置。”
而乘着查看怀表的间隙,皮萨罗男爵的视线,其实一直悄悄停留在蕾希的身上:看着她和小法师那幅亲密的模样,想必这两人的关系肯定是非比寻常。
‘你这瘟疫之女现在还回来干什么?是想全村都因为你发瘟病,全死了不成?回来就算了,怎么还好死不死地带了个法师回来了!’
只不过这个身材虚浮的中年男人,并不是出于好色心理而去偷窥:实际上对于蕾希这家的孤儿寡母来说,为什么会被村民们不停欺侮与排斥,和他有着相当大程度的关系。
而作为晨钟村的村长、以及全体村民的领主,如何鼓动村民们去对欺侮村中的‘异类’,以此来转移税金和耕地间矛盾,皮萨罗男爵心里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而且欺负一个男人跑了、连自己家都拔掉了姓氏赶出家门的年轻寡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甚至在其因为肺病去世后,村民还突然想出了例如‘瘟疫之女’这类的各种蔑称,扣在已是孤儿的蕾希头上;污蔑她的母亲会给村里带来瘟疫,要将她给赶出村去。
在母亲早逝,以及无法忍受同村人恶毒的语言攻击的双重打击下;情绪业已失控的蕾希,在和关系十分融洽的西兰神甫,歇斯底里地大吵了一架后,随即独自离家出走。
他这个男爵领主,很难说没有在其中施加自己的影响。毕竟蕾希外祖父在临死前分润给蕾希母亲的部分遗产、房产,可一直被村中的部分同族亲友视为禁脔。
而本以为这人足足三年渺无音讯,合法、合理地取得了大部分战利品的男爵,还以为她早就已经死在了哪个不知名城市的贫民窟里了。
当时用望远镜认出了这个魔剑士,就是被他们联手赶跑的蕾希时。他顿时大惊失色,当时还以为是蕾希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准备要上门报仇;一度产生过逃跑去城里避难的打算。
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了三年:她不仅完完整整地活着回到了村里,还成为了魔剑士,更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个魔法师当男友!这怎能叫他不害怕?
如果她在这个法师的耳旁再吹些枕边怨话,相信自己一定不大会好受。
用力合上了怀表盖子,再度偷瞄了眼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正对着地上的一只橘猫发呆的蕾希;却依然能感觉到,有一股令人难以招架的寒风正不停向他袭来。
而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去找那几个晚宴上会被邀请到的村民当事人,要他们谨言慎行,最好是拿浆糊直接把给嘴封死,什么话都不说,以防止法师借机发难。
“现在是四时二十七分,再过半小时晚宴将正式开始;鄙人先去村社库房取一下账本,还请诸位稍事休息,我马上回来。”
心急如焚的皮萨罗爵士,匆忙编了个理由,便借故独自离开了大厅。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的到——一团氤氲的黑紫雾气,正悄然潜伏在他浓密的发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