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俩聊得还挺融洽?”
“哟,导师您回来了啊~这不,我们俩刚把您布置的课程讲完。”
“嗯嗯,师兄教了我魔力固化的原理。”
密斯雅的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前传来,把正在研究草根的两人吓了一跳。于是两人赶紧把手背过身去,心惊胆战地朝着密斯雅挤眉弄眼,试图糊弄过关。实际上托兰只是粗略复述了一遍书本上的话,至于剩下的时间,则都被托兰拿来大吐苦水,痛诉老板密斯雅的恶习去了。
“哦?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这让老师我很欣慰啊。”
两道剑眉微微上挑,红润的舌尖来回舔舐着门牙,看来密斯雅老师对他们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个动作托兰提到过,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拿舌尖舔牙齿,艾克也将这个奇怪的小癖好牢记在心中,以备不时之需。
“那么把东西拿出来吧~”
然而托兰忘记跟艾克说的是,密斯雅一旦把眼睛眯起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当学生的多半是要倒霉了。而现在,她的眼睛都已经眯成了一道缝,正死死地盯着托兰的鸟窝头,原本散布在他头发里的草根,如今是一根不剩干净的很:“我要数数了哦~三……”
“二~”
这个倒计时一出现,艾克便吓得浑身一激灵,来自灵魂深处本能的恐惧瞬间浮现,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颤颤巍巍地哆嗦着将手伸出,展开,将七八根油光发亮的草棍倒在密斯雅手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手缩了回来,生怕缩慢了几秒,鸡毛掸子就会狠狠地抽在他手心上。
“搞演示时都用光了,就剩那么几根了。”托兰满脸肉痛地摊开了他的双手,空空如也连片碎屑也没剩下,只有两道黑色的灰烬痕迹。密斯雅倚靠着身后的方桌,不停地用高跟鞋在地面上敲打着拍子,像是看垃圾一样看着手上的草根。:“小艾克?”
“在……在!”艾克慌忙坐直了身子,等待着密斯雅的发落。他心里实在是搞不懂,自己老师干嘛要为几根附魔杂草发脾气呢?“老师,您生气了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对德鲁伊法术很感兴趣么?”
随手掐断了手中的杂草根,拦腰截断的草根化成细碎的灰烬,在它们即将彻底消散之前,五颜六色的光华冲上半空,在天花板上汇聚出了一道彩虹:只要对着彩虹看上一眼,心情就会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
何况密斯雅本来就没有生气,艾克能够对魔法产生兴趣那就是好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只是单纯的搞不懂:好好的《虹彩宁静术》,托兰这厮非要用杂草根做载体是为了啥?自己都不知道骂过他多少回了……
“德鲁伊法术和普通法术有啥关系吗?还有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上课啊?师兄讲得我都听不懂……”
一大早爬起来上课,结果这都快到中午开饭的点了,自己除了看了几个魔法演示,记下了密斯雅的一些小习惯外,就愣是啥也没有学会,艾克心里自然是焦躁万分。
自从确认了魔法的存在之后,艾克连做梦都在想魔法学习的事,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溺死在知识的海洋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正迫切地渴求着系统而全面的知识;如同一名断烟的老烟鬼,心底里极度渴求着尼古丁的麻痹。
“不要着急~你现在连地基都没有打稳,急于求成是出会大问题的。”密斯雅不慌不忙地坐到了艾克身边,将笔记本摊开在大腿上,不停地翻找着自己早年所记下的笔记:“托兰,准备凝聚魔力,开始上课了。”
“好的,老板”
“考你一下,小艾克,我们法师到底是如何进行施法的呢?”
“这个我知道!”这题也太简单了,我就算不看书都知道!艾克自信满满地掰着手指头,将自己从前世的漫画小说中的知识,一股脑地全给报了出来:“就是那种做着奇怪的手势,随身携带着各种材料,施法的时候还要叽里呱啦地大喊大叫的吟唱施法;以及那种用各种奇形怪状的法阵来施法的。还有……”
说到兴头上的艾克突然卡住,像是一卷扭曲打结的磁带,完全忘了下半句该说什么。而密斯雅并没有出声提醒他,而是自己伸出手指着托兰的鸡窝头。
顺着密斯雅修长的食指看去,艾克的思路立刻通顺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拍大腿激动地答复道:“对了!还有拿道具施法,就跟师兄的草根一样!”
“回答的很对哦~奖励你一下~”密斯雅趁其不备直接抱着他的脸蛋亲了一口,搞得艾克浑身不自在,小脸烫的都可以烧开水了。而密斯雅拉着他的手嘿嘿直乐,食指还不停地在他的手心里画着圆:现在的艾克已经不会躲闪着自己的亲昵动作了,看来他也愿意跟自己亲近起来了嘛,好耶!
直到托兰用力咳嗽了第四声后,密斯雅才想起来自己还在上课,貌似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也跟着咳嗽了一声,假装在清嗓子,又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过,这些是精灵法和德鲁伊法的范畴了,和我们原典法比起来,那都是些老古董了~”
“欸?为什么啊?!”密斯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他晕头转向,好比他第一次读到《锡耶纳三论》似的。当时打死他也想不到,在异世界里面当魔法师居然也要写论文、发期刊,还要考学位!这叫个啥事?《我在异界当考研狗的生活》?
而现在,密斯雅又告诉了他,那些应该算是魔幻世界法术奠基石的东西,现在居然成了老旧的垫脚石?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针扎般的刺痛又不间断地从他的额头上传来。强忍着刺痛,艾克艰难地嘶着冷气质疑道:“嘶…可这,不用这些施法方式,该用啥呢?”
“没说我们不用这些旧式施法术式啊?学界只是重新对施法术式进行了归纳简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轻微颤抖,密斯雅连想都没想,安神术的绿光在刹那间钻入了艾克的手掌,冲入他的脑海之中,拂去了那股诡异的刺痛感。“你看,我既没有吟唱,也没有画阵法。安神术照样被释放了出来。”
“而这一切,我们得从法术位这个概念从头讲起了。托兰,展示一下法术序列。”
托兰举在半空的手掌用力向下一劈,魔力的光亮便顺着他的指尖溢出,直至扩散成一张半人高的光幕,上面用帝国标准语书写着托兰今日份准备的法术。而在光幕最顶端,托兰还用魔力勾勒出了他如今的法术位总量,以及在今日完成复刻记忆的法术:“我的法术位只有14加2个,现在只记录了一半,具体为《变形术》、《法师护甲》、《术法敏感》、《油腻术》、《敏锐嗅觉》以及《奥瑟辅助回忆术》”
“你怎么没记录《超速箴言》?”艾克听到密斯雅轻微啧了一声,似乎是对托兰没有记录这个法术而不爽,于是乎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法术有啥用处吗?”
“那用处可大了,或许说它是原典法的根基也不为过。等会儿再告诉你吧,先说法术位。”
密斯雅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讲解超速箴言的想法,开始认真地讲述起魔法真正的起源:“在各种族的民间传说之中,魔法是神明对卡西利亚生灵的恩赐,将祂们的超凡神力平等地赐下凡界。”
“这?就是扯淡!要是真的平等话那么现在人人都是法师了!哪儿还要等到三十多岁才能入门?”托兰满脸不屑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但随即被密斯雅瞪了一眼后,就乖乖地跑去找拖把擦地去了。
“而历史上有详细记载的第一次魔法出现,则是在旧精灵光历3304年,也就是如今帝国的丰饶历前688年。一名魔族的精灵德鲁伊发明出了一个最简单的0级戏法,就是现在我们最常用的法师之手,当时则被称为神之手。”
“这么久远的嘛?好厉害!”艾克心中一惊,同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没想到魔法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了两千多年,开国不到四百年的德斯迪罗帝国与它相比,反而显得是无比年轻。
“后面的情况你个小天才应该也懂得,精灵们成了世界上最早掌握魔法的种族,他们所信奉的德鲁伊教派也就此分裂,一派继续侍奉神明以求得神明的恩赐,那些德鲁伊们逐渐朝着神官方向演变;至于脱离教派的德鲁伊们则自称为巫觋萨满,最后在漫长的岁月里,脱胎成了现在的法师。”
密斯雅挠了挠鼻尖,朝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手心之中由魔力凝聚成的怪异符文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由一团类似马赛克的模糊圆圈,逐渐变成了一个清晰的、棱角分明的复杂法阵:“因为精灵艺术非常喜欢使用圆圈来进行绘画创造,故此早期魔法符文大多是圆形为基底;加上德鲁伊教对于自然元素的崇拜,所以会描绘大量的花草藤蔓装饰。我们人族最开始,便是从精灵及其仆从种族偷学到了魔法,日后的学界也将这段时间创造的魔法称为精灵法、德鲁伊法。”
“那,这个法术位……”
“源自于一次灾难。”密斯雅和托兰异口同声地说道,仿佛他们就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一般:“那是一次毁天灭地的巨大灾难!”
“把头伸过来,艾克”密斯雅纤细地手指划过艾克细嫩的脸庞,眼中满是心疼和怜爱;然后她的手掌突然发力,摁着艾克的脸叭地一下,把头按倒自己肩膀前的那对‘太阳’上,用一块冰凉的银牌抵住他的太阳穴,右拇指上还闪烁着诡异的黑光。对着惊慌失措的艾克充满歉意地笑着:“会有点痛哦,忍一下吧~”
黑光爆闪开的瞬间,艾克并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疼痛;他只是觉得自己浑身僵硬,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像是他的灵魂被禁锢在石制的雕像当中。而在这时,笼罩着整个世界的无边黑幕突然出现了一抹白光,汇聚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矗立在虚空当中的红色石像,自然是无法抵御这强大的吸力,瞬间被吸入其中;艾克的灵魂却被踢出了这座石制的牢笼,反而能够自由自在地在这片世界当中畅游。
“这到底是?”
“这就是历史上……的混乱之日。丰饶历元……年的五月十三日,魔法……终结之日。”
“你是谁!?”
机械的女声在他耳旁突兀地响起,伴随她而来电子噪声炸响的轰鸣声,也只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不见;聒噪的卡带声搞得艾克满脸茫然,他根本就没听清这个声音讲了些什么,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可他却惊讶得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本能地捂住了耳朵,一股奇怪的能量在他的体内不停游走着。
凭空产生的女声对他的质问视而不见,她的话音刚落,纯粹由黑白二色所构成的世界开始了剧烈的抖动。极致的黑白之色在这片虚空之中相互撞击,相互吞噬,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爆炸,正在两色巨浪交汇之处不停上演。
而它们也只存在了那短短一刹那,随着艾克的心神微动,氤氲朦胧的灰雾占据了他目所能及之处的每一寸空间。
‘天地混沌如鸡子’
艾克心中的所见所想,就浓缩在了这短短一句话当中。此刻,他仿佛化身成了那位酣睡的巨人,看不见,也听不见;被困在这团混沌之中,什么也做不了,那把破开天地的巨斧也不在他的身旁。
‘难不成要我学另一个版本的传说,去徒手去撑开这片混沌,化清为天,凝浊为地?’
艾克嗤笑一声,把记忆里的传说故事抛诸脑后,只想早点结束这场古怪又无聊的全景电影,回归到现实世界。机械的女声此时又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反倒是清晰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个老旧卡带的录音机似的,甚至有了声调的波动。
可惜艾克已经不在乎她接下去想说的话了:他的灵魂仿佛被体内的能量撕成了两截,化为两只虚无缥缈的大手,正一上一下地托举着混沌的雾气,效仿着传说中的壮举。他的意识好似被剥离了一切的情感,像是一位无喜无忧的神明端坐祂的神国,静默注视着这股可怖的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