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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宗座的新乡游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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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哪座城市,这深夜之中的各种疗养部,总是会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当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日夜。

毕竟除了因病痛而难以入眠的病患外,基本上都已进入了梦乡;走动最为频繁的护士们,也都穿着特制的匿音棉鞋,生怕脚步声会吵醒病人们。毕竟在收到了足够的钱后,各大医院的服务还是很上心的。

而此时刚好是下夜的3时24分,即将到达新旧之日交替的节点时间;故此按照常理而言,新乡县立疗养院是不会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但总有些人会仗着自己的权势,无视这些约定俗成的规则;用自己那洪亮却充斥着沙哑噪声的嗓门,在这条寂静的走廊上肆意叫嚷着。

能在这里长期疗养的病患,自然也不是什么贫苦之人。但每当有病人或其家属想要出声制止时,在看见那件洁白如纸的宽松白袍时;总会在第一时间低头噤声,有些还会不停在胸前比划起圣徽的图案来。

而昂首阔步着的吉勒斯佩大主教,则是一边揉搓着睡眼,一边蛮横地用身躯逼开挡路的护士或是病患家属。轻车熟路地穿越疗养部二楼的宽阔走廊,径直来到了一间安防严格的病房门前。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造访这间病房了。

几乎每隔上一个小时,他便会从附近的新乡大堂区赶来,探视正在靠病榻上修养着的宗座大人。

在对着门外站定着的几名卫兵点头示意,吉勒斯佩大主教便自顾自闯进了病房;由跟随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卫兵们自行进行换防工作。

“冕下,罪徒又叨扰了。”

白发苍苍的肥胖老者依靠着床板半坐着,手里捧着一本封装朴素的《赛盟讲经》,正对着烛光细细研读着从这本库内取来的圣物孤本。

见吉勒斯佩大主教来了,颇显倦意的宗徒之长哭笑不得地望了他一眼;但还是坚持从床上起身,第五次接见这位供职于远方的同胞,言语里多有责备的笑意:

“我的同道兄弟,你怎又来了?你现在应该静躺在床榻上,聆听生灵之母的圣训;而不是几次三番地在路途上空耗时间,探望我这健康平安的老人。”

“这是罪徒的失职。”大主教匆忙低头正色道,“没能于第一时间护卫圣驾,这本就是大过错。我如今所做的,也不过是顽童修补好篱笆以求长辈的宽恕,这是罪徒应得的罪……”

言毕,意图负荆请罪的吉勒斯佩大主教,果断地半跪在了地面上,将羞愧不已的面庞深深埋进了胸膛:“还请大导师处以责罚!”

“你过虑了克莱芒,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母亲的代行者,没人能代替祂乱施责罚。我不过是个朝圣之旅上的领行者、亦是你曾经的同学,克莱芒。站起来吧,站起来吧。”

“大导师……”见这位仁慈宗徒之长如此呼唤着自己的俗名,大主教方才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眼角处竟噙满了晶莹的热泪:“不,朱达!我的兄长,我的挚友!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俗名为朱达的圣阿戈斯汀十四世也匆匆弯下腰去,将自己那相识五十多年的老同学搀扶起来,脸上尽是笑意,犹有春风拂过一般:“好了,我的兄弟。快坐下来喝点水,我们还要很多时间可以聊。”

手拉着手一齐坐到了墙角的沙发上,还没等屁|股捂热沙发的皮面;闲不住的宗座大人便径自提起桌上那柄陶瓷水壶来,为各自沏上了一杯温热的草药茶。

而望着那深蓝色的茶汤,大主教刚想就车架遇刺这一事件提问;却不料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连半口茶香都没抿上,宗座大人便毫无征兆地向他提了个要求:

“我这次是秘密出行,你到了去告诉那位赤塔男爵,务必要将消息封锁在一定的程度。”

见故友同学的神色平静,完全不像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的模样;先是无比惊愕地注视着身旁的友人片刻,俗名克莱芒的大主教方才压下了心中疑虑,认真答应着:

“我一定全力以赴。可是大……朱达,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知道这很唐突,也很危险。但这是没得选择的选择。”宗座正色道,脸上的严肃神情还是大主教这几十年从未见过的那种:“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将消息的扩散严格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为什么?”

克莱芒还是感到不解:自己这位挚友如今是个什么身份?!那可是复仇女神于主物质界的代行宗徒,行走于大地之上的真正智者,能与各大宗派领袖、世俗权贵们谈笑风生的极尽尊贵之人。

光是坐在老友身旁没两分钟,自己就已经咽了下二十多次口水,只能坐立不安地搔着脑袋倾听着他发言。只感到有一股无形重压笼罩着自己,把自己压得有些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自己这一知晓其许多年少糗事,同他熟识多年的老友,都尚且不能坚持多久;更别提那些普通人——能不在见到宗座的瞬间纳头便拜,就已经算是意志坚定之人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在其造访新乡城的路上得到的不是鲜花与熏香,而是成了那些潜伏者们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被魔法、枪弹打得是狼狈不堪。

而安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需要把这样一位尊贵者逼得如此慌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搞秘密出逃,哪怕是自己的亲卫队献身光了,也要逃离那张红宝石圣座,跑来如此偏僻的北国乡下。

对方甚至还在他们即将到达城门的那一小段路程上,无比精准地识破了队伍的分兵伪装,趁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发动了袭击。这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这个问题很简单。你不妨回想一想,我这头上的冠冕是怎么得来的?”

虽然朱达手指如今指着的,是自己头顶上的那顶白色小帽;但顺着他的粗糙指头看去后,克莱芒还是很快明了他所指代的具体意思。但这反而让他更加困惑了。

“可你不是经过密钥会议和公爵审议团的双重认可,经由合法选举才受祝封圣的?”

话音未落,神情激动的大主教连忙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瓷杯用力镇在茶几上:“您可是幸运女士与生灵之母的双重代行,蒙受祝福之人。这些虫豸是想忤逆神明的旨意?”

“神明不会掷骰子,克莱芒。”

朱达按着友人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由自己继续讲了下去:“老同学啊,你别看我我现在是女神宗的领袖,坐在这个位置上很风光;但这块石头啊,坐起来比烧红的铁板还要烫上几分呐。”

“这要真是块美味的烤土豆,还能轮到我这个在机运宗院里兼任、刚进枢机院不久的新人?还不是那老菲利珀自己树敌太多,连想对自己示好的人也看不惯;最后人一死,各方都想着来清算他的派系。”

“可是我记得您上位,不是有很多人支持您嘛?”克莱芒绞尽脑汁这么一想,倒还真被他回忆起一个强而有力的幕后支持者来:“就比如那位来自费城的格林爵士。”

可一听到格林的名号,朱达完全就把平日里身为一宗之长那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模样丢光了,直截了当地对着老同学倒起了苦水来:“老友,你可别念着他的好,被那只老秃鹫送来的金币给蒙了眼!”

“爵士提供的资金与关系可太重要了,不然我们哪里能买到这么多张票?”

克莱芒惊诧地打量着自己那痛心疾首的挚友,忍不住反问起来:“况且八年前剩下的那些经费,我们到现在还没用完,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诚意吗?”

“可你有想过我在安陆办事是有多困难吗?你可别忘了,格林·卡略和老菲利珀结仇,可不单纯是因为那蠢老头不肯替他孙子做洗礼,还编排出什么‘此子将化作滔天洪水’的话来讥讽他。他要得可是那费洛蒙大教区辖下所有教职的绝对任免权,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明显是被这已故之人的巨大胃口给吓到了,恍然大悟的克莱芒双手明显是颤抖了一下,甚至把杯中的茶汤也给溅出去了不少;嗓音更是微微打战,只得是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

“竟能如此夸张?!那您是否?”

颓唐的老者活像是个在股市里投资失败的老光棍——只知道哀怨着投机后的种种不是,却完全不会提起在投机之初,可是自己迷了心窍,才会奋不顾身地坐上了这火山口:

“难道要我在义教会里再创一个‘十日王朝’?他这秃鹫也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一个木头图章,有用时才知道拿出来盖个章。要是这图章没用处了,或是用着不合手了……”

朱达突然对着挚友挤出了半分苦笑,随即也将手中的瓷杯用力砸在了桌面上:

“我考你个问题,你试想一下。一个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要在一年之内连续撤换下27名教区主教级的中阶教士?甚至那其中最短的一任,只是刚在位置上坐了三天,就意外被街上一辆失控的马车给撞死了?”

“这……恕学生愚钝……”

而忐忑不安地望着玻璃桌面上的雪花纹,克莱芒虽是已经完全知晓其中的含义;但他却不敢开口,生怕自己的话,会触怒这位面色越发晦暗起来的宗座大人。

“觉得我看起来不顺眼的人是越来越多。我在安陆宫里沉闷的慌,所以我本意是出来散散心,顺带以私人身份见见你这老同学。只是没想到啊……”

身为所有女神宗徒名义上的至高大导师,宗座在捂着脸长吁短叹了片刻后,终于是放下了那堪比萝卜的粗糙手指,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侍奉于新乡大圣堂的吉勒斯佩大主教……”

见宗座的态度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吉勒斯佩不容多想,连忙上前亲吻着宗徒长的手背来:“请大导师下达您的谕令!学生定然全力以赴!”

“吾此次前来,乃是来考察吾派之宗院于此极北之地发展的如何?在教务上可有困难?你只管大胆的说,不消担心什么别的。”

吉勒斯佩认真盯着宗座那斜视着房门的双目,随即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对着他保证起来:“神座之子民皆是尽忠职守的良善之辈,我堂在教务上没有遇到任何的困难。”

“那便好,希望尔等能维持住这股心气,切勿被物质界的邪魔妄语扰乱了心智。”宗座的话锋旋即一转:“污邪之恶魔无处不在,又善于潜藏至阴影当中。你一人坐镇新乡,可千万要小心。”

‘导师,莫非袭击圣驾之人是?’吉勒斯佩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这句话实则由一道突兀刺破虚空的圣洁光芒,凭空书写而来的:‘可是中三镇?’

而宗座想要开口,却突然用牙齿将双唇死死地咬住;随后待房间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他方才摇了摇头,但却是保持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们聊点别的。这新乡城市如今是个怎样光景;还请您随我游历一番,为我这故人当一回向导可好?”

“兄长……”吉勒斯佩大主教面露难色,眼神不住地打量着窗外的灰暗天幕,委婉地想着劝说这位尊贵的老友改变时间:“你看这路灯都还没有熄,这时间恐怕都不到上午初时……是否?”

而当为难的大主教刚一抬起头时,他的眼睛差点就被这浓郁不散的金光给晃了眼睛;待到他用力揉搓着泪流不止的双眼,强撑着看清浮现在虚空当中的字迹后,便立即改变了主意。

‘带我去巡视城市。’

走廊里再度传来了大主教那沙哑的喊叫声。只不过这一次,这其中所蕴藏着的惊慌与紧迫感,要比之前来得更加凶猛:

“医生、护士!赶紧给我过来!宗座大人需要视察城市,迅速准备好调理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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