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团长、事务所全管理层、以及整个逐风者团的各分队队长,统统被请上了马车。
由那些被佣兵们误伤了的宪兵负责看护,准备一同前往新乡码头,乘船前往河中市镇厅协助调查。
当然了,佣兵们也不是没有提出过抗|议——毕竟人类宪兵被魔族诱骗进而私自脱队,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在佣兵团的预料范围之内,何况他们才是本次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当时佣兵们多带了些心眼手段;等从这些新乡城郊一路散步过来的宪兵们,慢慢悠悠地追查上门,恐怕也就只能来替他们收敛尸骸了。
况且对方魔族是来势汹汹,明显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萨塔在利用技术读取敌人记忆之际,直接是遭遇了敌人于识海所埋藏的反制手段偷袭!当魔力流入脑组织的那一刹那,大量的无用杂讯顿时反向注入萨塔的识海当中,差点将他直接震昏迷过去!
而对方所贮藏于脑组织当中的记忆,更是遭到了外源魔力所导致的不可逆性质的大规模删改。
甚至于重新振作起来的萨塔,意图通过识海逆向从灵魂层面进行暴力破解,结果仍然是被这一近乎完全解体的破碎化意识,给折腾到焦头烂额。
敌人完全是通过物理手段——先从底层完全摧毁了这精灵的人格及意识,然后再将大量的所需讯息,通过暴力灌输进识海当中;活生生地将其制成了一台可以通过外界应答,来触发动作的血肉传声机器!
而在精灵那最为混沌、不可读的识海深处,小法师也从中察觉到了疑似是外源魔力的微弱踪迹——个已然自行解离了的微型法阵,极有可能是被识海干扰了才未被完全破坏。
从残存的魔力讯息上看,这似乎是在一定范围内,施术者为远程接管躯壳行动而设置的后门。
而这个制作法术后门的技术,和萨塔之前用在聚能核心上的技术极其相似。或者说,两者在构建底层架构的思路上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小家伙如同疯魔了般地继续催动着精神力与魔力,只为了能够聚沙成塔,从精灵身上解析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出来。
可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大半天,他也只能初步将其从河中城区至事务所前的这段路程,大致复现出来。至于其生前的讯息,却是完全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恍若这具尸身当真是从天而降一般!
但最令小家伙感到脊背冒冷的,还是这具血肉之躯所经受的改造程度:
丧心病狂的敌人几乎将此精灵的血肉,用炼金技术完全转化成了一种——闻所未闻、且极不稳定的固液混合物,其中所蕴含着的磅礴能量,几乎不亚于萨塔曾试图用来施展地震术的强化炸药。
而精灵的全身骨骼,也没有逃脱被利用的惨况:通过魔力所窥探到的金属化鳞状结构,完全是通过恐怖的巨力进行机械性粉碎;然后再通过魔法力量,将这些金属化改造后的不规则骨殖碎片,重新粘黏复位。
就连那仅被当做包裹物的血肉皮肤,也被改造者利用不要钱似的魔力如手工艺术家一般,从内至外地细密纹刻出了大量,连自诩博学多才的萨塔都叫不出称谓的法术来。
但凭借着对于精灵法体系的了解——萨塔敢下判断,这些被大量复写上的有关于爆裂、酸液腐蚀以及瞬时增幅的符文,显然不会是单纯如它们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艳丽无害。
如果当时萨塔没能在瞬间制服敌人,一旦这精灵就地引爆了其体表处,乔装作是发福肚子的炼金炸药:恐怕最为幸运、破坏最轻微的结局——也只能是保证这处仓库被彻底移平,而不是这小半个村子被炸上天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深入研究下去,那些不幸被佣兵们围殴,又被萨塔救治好了的宪兵们;却是极其死板地对着佣兵团发号施令:以需要协助其调查工作为由,意图直接将整个逐风者团全部带走。
甚至连并没有参与到这两次事件的黑、绿两大组,也被要求一同前往配合工作。
很显然,对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这分明是把逐风者因误会而产生的意外,当成了是一次蓄谋的恶意行动。
自认是蒙冤了的佣兵们自然是群情激愤,大有串联起来,暴力驱逐这几名宪兵队的意图:毕竟刚刚才从危险境地当中脱离出来,如今却又要被当做嫌疑犯来针对威胁,这叫他们怎么能接受?
最重要的:前一批人就是因为身上这件宪兵队的黑皮,这才打了逐风者一个措手不及,让毫无防备的佣兵们险些落入死亡陷阱当中。
那眼下又怎么能保证这第二批人,就不是被魔族给诱骗来的蠢货?或干脆就是半路劫杀宪兵们的魔族们假扮出来的呢?
毕竟按照萨塔的说法,对方的幕后主使可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现世生物,硬是给活活改造成这样的亵渎怪物啊!像这精灵一样换张脸皮又有多难呢?
只是设身处地互换思维,对面的宪兵们,恐怕也是和佣兵抱着同样的想法:
先不论脱队者这一诡异的行动路线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单单是逐风者在他们眼中所展现出的表现,就很是耐人寻味。
如果不是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何一见到这些脱队者就显得是如此激动?以至于要毫不顾忌地大大出手?
甚至在他们好心前来支援、己方都没有显现出任何敌意的情况下;这群佣兵只是分辨出了己方的身份,便跟群疯狗似的一股脑拥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对着他们乱打一通。
而所谓有魔族潜入者意欲偷袭,也不过是他们的一面之辞!
宪兵们所看到的,只有那一票昏迷倒地、被人拿麻绳像捆猪仔似的脱队者同僚。况且除了那一击震天撼地的闪电光束外,在这第一现场也没见到多少的打斗痕迹。
对方明显是有所隐瞒了什么!
焦灼之气息,逐渐弥漫在了仓库大门前。
只见这无法完全信任彼此的两股势力,纷纷是不动声色地彼此变换着眼神;又几乎是同步变换起脚步,在这片小小空地之上闪转腾挪;互相占据着对各自有利的地形,以防止对方做出些不理智的行动来。
所幸双方的领队都保持住了冷静,没有为彼此的过度举止而浪费宝贵时间。
情绪极为克制的两位老熟人当即是撇下了部下,并在所有人那极为不解的热切目送之下,互相搀扶着彼此,缓步踱入了仓库。
至于他们在仓库里面究竟谈论了些什么,众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在那度日如年般的煎熬三分钟过后,两人仿佛是顺利达成了共识?
待神色轻松的二人再次离开仓库之际:他们当即是将彼此的战友召集到了身旁,随后是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同步要求包括宪兵在内的所有人就地解除武装,一同乘船前往河中配合调查工作。
但不需要全团都陪同,除开各分队队长及管理层成员外,其余成员一律就地解散;黑组负责驾车承运各队长、暨管理层成员共十八人,陪同九名宪兵前往新乡码头共同乘船北上河中。
这项没由来的特殊要求,顿时是在彼此的队伍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在两位领队极为强硬的态度之下,无可奈何的双方也只得是硬着头皮,在催促声中迅速履行了下去。
所幸这次河中之旅,很快就告一段落。
大致是在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五日下午十四时左右。惴惴不安的留守佣兵们同那凑热闹的家禽们一起,在村门口等到了毫发未损、车上还载着大包小包的战友们。
“好嘛,你们这是去外地旅游了还半路捎带特产回来了?河中那群黑皮狗没刁难你们?”
“嗨~做笔录其实那一个下午就搞完了,我们后面就光跟着宪兵队蹭饭呢~”
队伍里就属萨塔的笑容最为灿烂,背后延伸而出的那堆柔嫩触手更是一刻不停地卖力蠕动着,将大伙从河中集散市场采购回来的特产,给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地面上:
“反正这件事的原委最后查出来了,不仅是和我们没关系~咱们还赚了不少哩!”
本次前往河中配合宪兵们的调查工作:除开正式将其本次脱队事件定性为意外事件,将逐风者团的责任完全摘离之外,就属萨塔的收获最大。
他不仅是因伪装者的魔族身份得以确认,而成功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并且在验尸后,以帮助解除体内危险源为由,成功得到了不受限研究伪装者的机会。更是趁其不备,伺机通过缚录法术,偷偷从尸身上复写出了几个未知的精灵法法术来,以待日后破解。
只是在欧仁这几个爱凑热闹的老男人们,反倒是失望了。
对方态度如此强硬,甚至都不怕佣兵们合伙将他们就地干掉;那如今跑去对方主场接受调查,刑讯逼供对方虽然不敢,但搞些小伎俩来刁难他们还是很有可能的。
至少也应该是找几个擅长辩论的讼棍上门,用那堪比夏日蚊鸣的长难句来,一刻不停地折磨他们的耳朵;然后等弟兄们绝地反击的时候,显然这个观感会舒爽不少。
总不至于是如今这副嘻嘻哈哈的,好像刚刚旅游、休假回来的样子吧?
“这帮B不是说纯粹叫你们过去配合工作?咋的?这宪兵队也吃不起面包,堕落到要搞强制消费挣外快了?”
“那没有~他们光请我们吃大餐来着。这些都是我自己从集散市场买回来的材料,拿来给大家做炼金装备用。”
此次前往河中自治镇,萨塔除了废寝忘食地研究法术两日之余,还顺带在霜雪的陪同下了结了一桩心事。
借着拉杨中尉牵线搭桥,萨塔轻而易举地就联系上河中总区警署的警署长;极为热情地前往其家中摆放,请他帮忙将与蕾希姐有关的犯罪卷宗,包括所有的原件、副件一并交于他手。
对于这位素不相识的访客,被打扰了休假的秃头警署长迅速板起脸;当即是展现出了高度的责任感来,不仅是委婉拒绝了拉杨中尉的好心意,还义正言辞地重申了自己的坚定态度。
至少在看到收据上的那串数字前,他本来是想这么做的。
萨塔根本就没有废话——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将手探入提包,从中取出来一张刚刚从集散市场上开具,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购物收据副本来,温柔地推入署长手心。
随后又展露出一副无比诚恳的温软态度来,轻声细语地请他联系、转交给那位,如今正在炼金材料分销公司就任销售经理的署长夫人,请夫人帮忙验证票据之真伪。
不出一个小时,连同那张略带褶皱感的票据副本一齐转交回来的,还有一份不过瓷盘高度的牛皮纸袋。
将这还不足半块面包重量的卷宗,握在手中略略感受一番;小法师只一声轻叹,便毫不迟疑地催动起燃烧之手,将其彻底烧蚀成了一滩灰烬,‘随手’扫进了星界之中……
只是萨塔却是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一顿干吹;仿佛这份花300图卡买来的卷宗,完全是靠着自己据理力争感动了对方的良知才搞定的。
除了蕾希和霜雪对着他多看了两眼外,大家貌似对这种小事完全提不起兴趣来。对于团长他们是怎样解除嫌疑,兄弟姊妹们反倒是更加关心:
“老大啊,你讲讲这几天他们究竟怎么折腾你们的呗?你可别跟小的那样连吹牛都不会吹,说是大伙眼泪汪汪地凑一起来,拿爱感化那群黑皮狗的?”
好奇无比的人群当中当即是炸出一阵哄笑声来,只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平日里温文尔雅很少摆脸子的团长,颜色却是神情凝重了起来。
“行了行了,人能安全回来就好,这事已经了结我们就别管了。”团长沉声到,“从现在开始即可停班,等上级的任务通知。没事的话就都解散了,好好休息放松放松吧;工资按日薪双倍照发,只能让大家辛苦一下了……”
“啊?啥情况啊老大,上面来惩罚了?”
“不知道。”团长连续重复了两遍,说话时也是咬牙切齿的显得很不自然。“不要去管了。”
这次不仅是团长一人,此次所有前去河中的逐风者们全是如此,极其罕见地集体噤声。从进村起就一言不发的红一队长,此刻更是满面哀伤地跳下马车来,生拉硬拽地带着队友们火速离开了村口。
哪怕心思在怎样迟钝的佣兵们,恐怕也都能察觉出队长们的异样来。可无论他们是怎样追问,队长们却统统化作了留声机似的,只会不耐烦地重复一句:“不知道!别问了!”
甚至是连平日里有求必应的小萨塔,也是马上改了性子来,一本正经地对着战友们嚷嚷起来:
“我把话跟大家讲清楚吧,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了!无论怎么问,我们都是一概不知道的,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