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了有将近十天之久的佣兵们,最终还是没有等来上级的解禁条例。
基本上每过去一天,结给战友们的双倍日薪加上日常用度,团长在黑山银行的账户上就要烧掉将近100图卡的巨款。没有出勤押运及公款报销的日子,属实是非常煎熬。
虽说在外界普通民众看来,敢于抛下平凡日子跑去当佣兵的人:不能说各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徒,至少也该是那种很少考虑身后之事,一心只为寻求刺|激的浪子。
基本上每天就是过着他们想想中的,那种花天酒地的淫|靡生活:每每领了赏金,就要在酒馆喝个烂醉如泥、在妓|院里把钱包花个精光。
这种情况的确是存在的,就像不能说河水里不存在盐分似的。但对于这个暴利与风险共存着危险的灰色地带来说,却仿佛是将一杯盐水倒进大海似的,完全是无足轻重。
就算是拿逐风者团,这个业内里公认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异类来举例,也是如此。
专为佣兵服务的红枫村及新乡城,物价虽然比一般地方要高,但终归还是比不过纳米亚那些大城市的。
但逐风者们的日常开销,可以说是相当节俭了。基本上除了偶尔发泄性质的消费之外,基本是不会有太多乱花钱的地方——他们大多是会将绝大部分薪金、奖金积攒起来寄回给家人,或者是想办法拿去投资。
虽说和常见的形象有所差别,可归根到底,这还是有关于钱的问题……
加入佣兵行业的从业者,普遍是在生活上有着难以短时间解决的困难,才不得不去铤而走险——比如欠了一大笔助学贷款、急需分期偿还的欧仁,需要攒钱给家人治病的拉西亚等等。
而一般在解决完了燃眉之急,并积攒下足够的积蓄后:不论是正规的、还是非法的,大多数佣兵都会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告别,重新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
毕竟刀口舔血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像萨塔这样全凭心意行事的浪荡佣兵,终究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况且他只需要提供定制的法术服务,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花出去的钱全部捞回来。团长及霜雪光是为他提供走私掩护,就从中抽回了多达五千多图卡的分红回来。一般人哪能把握住这样的绝妙机会?
而类似于蕾希姐、阿露丝这类,因各种超乎常理的情况而难以维系生活,在走投无路之下意外被霜雪捡进团里讨生活的,也有一定的基数。
在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后,却因为生产技能的缺失而迟迟无法融入正常生活;无奈之下只得是重新加入佣兵行当,以期在类似的环境当中维系精神的,才是这个行业的真正主流。
退役后投奔表哥的亚威是如此、隔壁村来的哈斯波格如此、雷明顿他们亦是如此。
安东、大小胡安一家这样的狠人是绝无仅有的。这种在机缘巧合之下,带着自己的发妻甚至全家人,集体跑来当佣兵的情况;如果不是团长当年主动邀请,一般的佣兵团是绝无可能同意的。
至于倾家荡产组建佣兵团,誓要向魔族报永恒血仇的路德维希团长,更是朵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葩。
这位矢志不渝的复仇者,对于各种表现形式的财富,实则是完全失去了兴趣。
别看他平时接任务签合同时锱铢必较,但除了留下足够维持佣兵团的日常开销,与装备革新的资金外;他几乎是将任务赚来的所有财富,统统以奖金形式分发给了佣兵们,以帮助他们及他们的家庭得以渡过难关。
而自己则是分文不取,甚至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复仇决心——团长几乎是全靠着变卖家产,来补贴自己的日常生活。有时身上没钱管战友们借药费,他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还上借款。
但团长毕竟是个从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还是知道该怎样进行良性运作,才能整个佣兵团长久地维系下去。
同时也是为了那些普通人的安全着想,这才是绞尽脑汁地设计出了一个极为残酷的先验机制:要准佣兵们先上战场体验一番,将那些表现正常的普通人统统淘汰,才好打消他们的一时冲动。
毕竟这世界上可以挣钱的方式还有很多,没必要为了一时冲动而去逞强,反到落下个后悔终生的结局。
佣兵们也知道团长的牛脾气是怎么个模样:虽然心里非常不认可他这样的烧钱做法,但还是默不做声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过大伙转手就集思广益,想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名头来;将这段时间多发的双倍工资凑出了不少,让萨塔想办法采购材料给团长做个强身健体、稳固精神的炼金道具来。
其实自打小家伙加入之后,佣兵们的收入水平其实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而每当萨塔发现了什么发财的良机,他也从来不会忘记提携战友们一把。可以说是人人发财,见者有份。
而没有经济上的忧虑过后,佣兵们也就多出了足够的精力来享受悠闲的休憩时光。
尤其是在为不幸牺牲的战友料理完身后之事,很久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众人,也确实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慢慢缓解心中的哀思。
当然了,佣兵们为自己排解情绪的方式相当之特别。
于追悼会上护送着战友走完了最后一程。在当天下午,心有灵犀的佣兵们便各自挑了个由头,纷纷是敲开那扇虚掩着的、大部分人可能由一年多未造访过的办公室大门。
虽然他们找的理由五花八门,演技拙劣的卖力表现算得上是多种多样,但大致还是能从中分出两个流派来的。
第一派相对认真些:他们在管霜雪讨要来纸笔后,一般就会独自跑去屋外找个僻静角落里坐着,然后开始对着白纸苦思冥想。偶尔经过他们身旁,还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嘟囔声。
顶多也就是像阿露丝、雷米俩人一样,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低声地交头接耳,不去打扰别人的思路。
另一批人就闹腾很多——他们大多是会拉上几个要好伙伴,然后找个时间一齐拥进办公室来;大大咧咧地叫嚷着要霜雪过来帮忙,全然没有顾及到她那副快要抓狂的表情。
这批人在讨得来纸笔之前,多半会先吃上霜雪的一记老拳,然后再像赶落水狗似的被她赶出房间。要是再敢多嘴一句,霜雪恐怕就要抄着扫着打出门来了。
佣兵们想所要做的事情大抵相同——都是想着根据自己的近况,将留存在霜雪这保管的遗书更新一下。
原因无他,全是从克罗尼亚身上所吸取到的经验教训。只能说这位不幸的英勇战士,果真是如同他的脾性一般;哪怕是已经是同战友们天人永隔了,也要为他们提供最后一点帮助。
在克罗尼亚的追悼会上,按照惯例是需要将阵亡者的遗物及遗嘱,当面交于家属结清的。哪怕是没有同团里签订委托合同或是没有公证,霜雪也会按照亡者生前的意愿,严格执行遗嘱上的要求。
侵吞遗产及委托投资金这种事情,霜雪是绝无可能且深恶痛绝的;这也是团里的大家能放心把钱借给她拿去投资的原因之一。
但这次遗嘱执行问题,却恰好是出现在她经手的一次投资上。
早在四月份下旬,新乡城里突然冒出来个中了天价彩票的百万富翁时。霜雪就因为看好对方名气所带来的投资前景,一咬牙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全部投入到了百万富翁所持股的黄金公司股票当中去了。
而在正当她美滋滋地盼望着股票疯涨,自己即将躺在金币堆上呼呼大睡之际——一则百万富翁没有百万彩票的头版消息,直接是击穿了市场的信心,更是把霜雪给吓得是魂不守舍。
在自己将要倾家荡产的恐怖前景刺|激之下,被击穿了心理防线的少女,差点是准备打上门去,直接用武力找那个骗子把自己的损失追回来。
就在她心惊胆战地即将抛售自己手头的全部股票之际,萨塔反而是神秘兮兮地劝她按兵不动,还一直鼓动她在最低点大量吃进股票等待升值。
甚至为了增强她的信心,小家伙还以身作则:在黄金公司股票因彩票失踪事件,暴跌至0.5苏一股之时大量吃进;甚至是鼓动着团里的大家跟着他一起炒股发财。
就如同是变幻戏法一般——随着那张货真价实的彩票,重新出现在了那名百万富翁的手中;原本已经低到不能在低、快要连废纸都买不起的股票就地飞升,甚至一度是超过了之前的最高点。
而等到股价逐渐稳定在了一个合理的区间之前,萨塔早已是带着整个状如疯魔的投资团队,在高位附近分批次、有序地套现离场。
至于他到底在这次狂欢当中赚了多少钱,小家伙一直没说,大家也没好意思去问。
反正后悔没能加大力度的佣兵们只知道的是:就连当时被鼓动着入伙、一时脑热但实际投资是全团最少的克罗尼亚,居然也在这次狂欢当中净赚足有8000德林!
只不过还没等发了大财的克罗尼亚做好未来的规划,他的生命便消逝在了茫茫密林之中。
而他所有暂存于佣兵团户头上的奖金、分红利息及年金等各类款项;忙不过来的霜雪,则是拉上萨塔、欧仁他们一群人,加班加点地赶在葬礼前顺利完成了交割。
根据克罗尼亚曾经立下的遗嘱:在替他偿还了所有债务之后,余下的所有收入及年金,则按遗嘱上拟定下的比例在现场结清给了他的妻儿、家属及亲友们。
唯独这笔8000德林的股票收入,克罗尼亚直至离世之前都没能谋划好它的具体用处。而究竟该怎么去分配这笔横财,这个难题同样是困扰着快要抓狂了的佣兵们。
若是直接按照旧遗嘱上的比例来追加,这显然是极不靠谱的:克罗尼亚在遗产分割上有着明显的远近亲疏之别,同乡来的伙伴也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回忆,证实了他交际圈中存在过的种种矛盾。
真要按照遗嘱来分配,恐怕是还没等钱袋子落地,他的家属亲友们就要当场制造出一场流血事件来了。
甚至霜雪当时在追悼会上,只是不经意间对着他的老父母及妻子透露了点风声,提到了有这么笔遗嘱外的大额收入还没来得及提现转交。
结果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所有赶来为克罗尼亚送葬的亲友们就都知晓了这一劲爆消息。
原本还是哭哭啼啼、满心哀切地为亡者送别的会场,瞬间展开了一场硝烟弥漫的无声大战!
几乎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声称自己才是亡者遗产的第一继承人;歇斯底里地抛出各种各样的琐事,甚至开始不顾一切地互相攻讦,只为证明这笔遗产该有自己的那一份。
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男女,看起来像是克罗尼亚的寡妻及母家兄嫂。此时更是在墓园前跃跃欲试,试图凭借着自己拳头辨明事实,全然没有顾及在一旁嚎啕大哭的孩子们。所幸最后还是被佣兵们联手给阻拦了下来。
眼看着这群人在这笔巨款的冲击下,完全失去了理智;已经同战友们预演过最坏结果的霜雪,显然对这群人已是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
她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最后方案:只见那名负责遗产分割公证的律师匆匆赶来,先是出面平息了亡者亲友们的争端,随后极为细致地宣读了克罗尼亚的‘临终遗嘱’。
‘遗嘱’上规定了:一旦亡者亲友们对遗产分割无法达成一致,这笔嘱外遗产将委托律师事务所,成立了一个遗产委员会进行托管。毕竟财产分割成两份,由逐风者团及事务所进行代理投资。
数额分割最大的一份遗产及收益,直至亡者所有的亲生孩子成年之后进行均分。数额较小的部分,则按关照程度不同,分割赠予所有照顾亡者父母及子女的友人。
其所获收益在子女成年前交由寡妻代管,但不得用在赡养亡者子女父母以外的任何用途。否则代理者有权收回收益,直接转存入子女所得遗产序列之中。
霜雪请来的这间律师事务所,算是逐风者团老牌的合作伙伴之一了:团里的几条走私渠道,都有他们在其中牵线搭桥;上级派发下来的部分灰金,也是通过他们的手帮忙来处理。
在业内一直有着不错的口碑,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将克罗尼亚的遗产托付给他们,至少能保证其子女能衣食无忧地长大成人,父母安享晚年;如果这些‘友人’们还想要拿到这笔赠予的话……
斯人已逝,生者却还要在彼此仇恨的目光当中收拾好心情,向着未来踽踽前行。
只是这场令人哭笑不得、却又是无比真实的闹剧,还为佣兵们敲响了警钟。
小心整理好了最后一份的新遗嘱,并重新锁上保险箱的铜锁。略带困意的霜雪站起身来,用力对着空无一人的寂静房间打了个哈欠,顺势揉了揉酸涩的脖颈。
在办公室里忙着整理材料、收拢遗书快有一整天了,也是时候该去回房休息了。
霜雪快步踱到桌旁,正准备罩灭那盏煤油玻璃灯,眼神却是不经意的向着被灯光所照亮的桌面一角瞟去。
从早上就取出来的纸笔,仍旧是停在原地未曾动过——光顾着收拾那些混蛋们的遗书了,自己的遗书居然到现在了还没写上一个词,真的是……
低声嘟囔了两下,霜雪握着灯罩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坐回到了位置上去,重新拿起纸笔来,赶在新的一天开始之前构思好自己的遗嘱。
“霜雪,佣兵?你在里面吗”
紧随那拍门声后,更是有一股令人熟悉的急促呼喊声骤然响起。似乎是门外之人有什么要紧事,必须马上要告知她似的。
只是这急躁女声,似乎和团里的姊妹们完全对不上号……
“伊琳娜!偷腥的死猫!你再不开门我就直接找路德维希去了!”
正停下笔头侧耳倾听的霜雪,神情却是猛地一怔,脑海当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冷漠却又熟悉的面庞来。
怎么会是德比中尉?她这么晚了跑过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