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信处理完毕之后,萨塔抬头看向墙边的挂钟,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下午十五点,也是时候该坐车出发了。
萨塔不慌不忙地哼着口哨,踱步回到了卧室当中;脱掉了佣兵们看来款式老土的法师袍,在厚实的羊绒常服外,套上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让这厚实的面料为懒得记忆恒温术的小绅士,在寒冷的冬日里能不被冻感冒。
干练整洁的贴身长裤搭配着精致的鹿皮长靴,为英俊的少年凸显出一股优雅成熟的气质,能让人逐渐忘却他在身高上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
“萨萨,在吗?”
当春心荡漾的少年换好了行头,站在宽大的镜子前打理着辫子,期待着晚上的约会时:门外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本次约会的女主角显然已经就绪了。
“来了~”
萨塔满心欢喜地打开房门,只见蕾希拎着个包裹站在门口,身上的那套占满了血污的外套还披在身上没有动过,不禁好奇地问了句:“姐?你怎么还穿着这套脏衣服啊?”
当然了,萨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人家的优美曲线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蕾希的脚上还蹬着一双擦得油光发亮的牛皮短靴,是前段时间蕾希为了感谢他,带着他和贝拉进城一起定的。
“怕小贝拉闹腾,所以我来你这里换。”
蕾希低眉垂眼提着包袱走了进来,然后一个箭步冲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反锁前还不忘张牙舞爪地叮嘱他一句:“不许偷看!不然把你的两根小辫子给剪了!”
一想到自己的小身板还不够蕾希踹一脚的,萨塔就忙不迭地把头点得跟弹簧似的,装模作样地用手捂住眼睛,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起来。
“姐啊~你这换的时间也太久了,还有你也不嫌冷……哇哦~”
卧室的房门被用力推开来,蕾希并没有如他心中妄想那般,穿着自己送的露背晚礼服。而是一身厚实的,额……款式有些过时的男士骑马服?
萨塔总感觉是自己眼睛被魔晶灯的灯光给闪花了,下意识地拿指背擦了擦眼圈,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蕾希姐真的就是穿着一套男士服,呼之欲出的巍峨存在,都快要将扣紧的门襟给挤爆了!
“啧,怎么又变紧了……”
不过那条乌黑发亮的贴身皮裤配合着橙黄色的骑马外套穿在身上,倒是真显得是英姿飒爽,让少年忍不住陷入了美好的遐想当中。
只可惜他还没能再多欣赏一会儿,一件猩红色的毛呢斗篷就已经披在了蕾希的身上,将她优美的线条尽数遮盖。而蕾希还忙着穿戴手套和帽子,根本没心思理会某人失望的神情。
“谁让你的提议这么突然!搞得我回宿舍见急急忙忙地挑衣服,都来不及换;晚上的饭菜要是不好,你个臭弟弟就死定了!”
将全部的装备穿戴整齐后,蕾希伸手正了正萨塔头上的海狸帽子,然后眉飞色舞地握手成爪,摆出一副超凶的模样,嘻嘻哈哈地对着他比划了起来:“不逗你了,我们出发吧!”
拉文大叔的双驾马车行驶在大路上的速度,就是要比驴车快的多。不消四十分钟时间,马车就赶到了新乡城外。在惯例的交钱骂人一条龙后,拉文大叔便娴熟地将马车停在了指定的位置。
由于萨塔是直接包车,大叔便带着车费自己找酒馆吃饭去了。萨塔两人则不慌不忙地朝着商业街最深处走去。
两个人就这么走在空旷冷清的大街上,却不知该说什么;丝毫没有约会的样子,更像是姐姐带着弟弟出来逛街。只有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在宽大斗篷的遮掩下,不由自主地悄悄握在了一起。
北国的夜晚总是要比南国更快降临,更何况现在的黑山大公国,已经在正式享受霜月女神的恩宠了。
就职于拉贝尔兄弟燃油公司的职工们,正佩戴着用红线编出火焰造型的制式大桶帽,拿着一根细长的弯头火棍,费力地将其探入灯罩当中;随着棍身上火红色符文的闪烁,亮黄色的煤气火苗随之升起,替整座城市迎接夜幕的造访。
街边的民居也慢慢飘来了饭菜的香气,催促着过路人们早点满足口腹之欲:被饭菜勾得馋虫大动的蕾希,这才用力拉了拉萨塔的手,提醒着对煤气路灯出神的萨塔:“走,等吃完饭再看~”
顾不上欣赏冬夜的新乡街景,两人便匆匆忙忙地走到街区的尽头。
样式古朴的黄铜大门前,一位衣着厚实的中年侍者屹立在门侧;见客人到访,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欢迎回到博凯尔之家,敬爱的艾萨塔长官,您是准备同这位尊贵的女士一同进餐吗?”
“那是自然了,伊卡农佳先生。没想到你这位忙碌的大管家,居然还能抽出心思记得住我~九号包间还在吗?”
“博凯尔的士兵是不会遗忘自己敬爱的官长的,您的喜好自然也是,二位请随我来~”
笑容满面的侍者领着门童朝两人行了个军礼,随即亲自推开厚重的红木厅门,一股温热的清风随之涌出,不经让步履匆忙的两人感到为之一暖。
源自浮雕中的热风早已将厅堂带回了春日,和着暧昧的暖光,共同照耀着下方用餐的宾客,足以让他们陷入暧昧的场域当中,沉醉于独属二人之间的迷离秘境。
端着菜肴的燕尾侍者们,则如同一丝不苟的军人,井然有序地穿梭于其中,将佳肴温柔地送至宾客的面前,显得热闹而又不失静雅。
透过悬浮于半空,一团团娇艳欲滴的催熟玫瑰花簇向里看去;蕾希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餐厅内的所有布置,似乎都是为着热恋之中的情侣所设计的。就连穿梭自如的侍者们,也都是成双入对的青年男女。
看着那一张张或喜悦、或欢快的笑颜,蕾希像是被暖风给热晕了,泛起了一阵红晕,待在原地失神了片刻。如同归家一般轻车熟路的萨塔,也感受到了身后气息的停滞,急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回到她的身旁:
“怎么了吗?”
面对着萨塔关切的眼神,从恍惚间清醒过来的蕾希微微摇头,不自觉地挽住了萨塔的手臂,不肯言语。一旁站定的伊卡农佳则殷切地自言自语道:“今天的风温度可能有些太高了~”
“你说得对,伊卡农佳,是有点热了,先准备瓶白朗姆吧!”
“老样子,不要整冰和水薄荷~”
伊卡农佳心领神会地接下了话茬,萨塔满意地微微颔首,随即一本正经地对着蕾希姐调笑了起来:“请吧,尊敬的蕾希夫人~”
蕾希的脸上的红晕冷不丁地亮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平缓样子,只不过挽着萨塔的修长手指,似乎在他软糯的手臂上悄悄用力了起来。
穿过厅堂旁长长的走廊,便是萨塔较为熟悉的宁静雅间。
伊卡农佳卖力地推开了九号房面前桦木移门,握起早已备好的火柴点亮了房间里几盏做工精致的煤油灯。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摆在桌上的铜座三叉烛台。
“这家店会不会很贵啊?其实没必要带我吃这么好的…”
见伊卡农佳转身离去,被萨塔请到位置上的蕾希,突然学着小贝拉的调皮模样: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扭捏了起来,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在烫人的铁板上,突然就不想在这里吃了。
一体布置的送风管道,将法阵上的热风源源不断地送出,包间里的热度自然比大厅还有再高上不少。萨塔脱下了厚重的外套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然后十分绅士的帮蕾希姐解开厚重的装束,嘴里还温柔地劝道:
“来都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啦~再说了,出来约会怎能不吃点好的呢?”
“我可还没答应你个小家伙别的什么事哦,今天只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而已~”
蕾希突然噗嗤一声轻声笑了出来,原本在桌布下不停踢踏的双脚也缓缓停了下来,像是不在纠结。看着逐渐放松下来的蕾希姐,萨塔也是乐不可支地点头回应着:“嗯嗯,这次只是吃饭嘛,就是要放松些呀~”
“感觉萨萨你和那位先生很熟络的样子嘛,难不成~你是特意挑得这里吗?”
萨塔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蕾希姐玩味的眼神,笑吟吟地摇动着食指做否定状,只不过在半空中不停晃荡的小脚已经出卖了他:“当然不是哦,这里只是我在城里时吃饭的地方而已~伊卡农佳作为经理,对我这种豪爽的客人肯定印象深刻啦!”
“二位长官久等了~”
两人正聊着,伊卡农佳便叩开房门推着小车进来了,从雪桶中抽出冷藏好的白朗姆酒,殷切地为两人斟满;随后又从车上抽出两本异常古朴的菜单,递到了蕾希的手中:“女士优先~”
蕾希面带微笑地接过菜谱来,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突然不慌不忙地合上菜单递还给伊卡农佳;紧接着便交叉双手抵住下巴,对着不明所以的萨塔凝眸浅笑,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的份嘛,就全交给你来点喽,亲·爱·的~”
“啊!?嗯……好的……”
萨塔被蕾希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逗,立刻惊慌失措了起来;整个人也顾不上礼节,一把夺过伊卡农佳手上的菜单,手慢脚乱地加速翻看起只有区区三页的薄本来:
“前菜前菜……先先先来一份时令水果沙拉……额,芦笋清汤要两份,白酱烩鸡块和猎人炖鸡各一份,两小碗酸奶油豌豆泥……老样子!主食拿一篮黑山甜面饼。甜点的话两朵海莓布丁……”
“不来点餐后酒吗?比如您最爱的冰草莓甜酒?”
看着面前年轻人的窘态,伊卡农佳眼角的笑意都快凝固成型了,用笔尾略着唇边的胡须,还不忘假正经地提醒着萨塔挑选餐后酒。
“你看着办就好了,好啦大管家,你快去让厨师备菜吧,我都有些饿了!”
小萨塔则慌慌张张地催促着伊卡农佳离去,望向他的窘迫眼神当中,竟然多出了些许哀求的意味。等到伊卡农佳握着菜单微笑着离开后,萨塔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解酒缓和脸上的窘态。
蕾希也缓缓举起了酒杯,好奇地向着萨塔打探了起来:“他们店里的人为啥总是称呼你为长官呀萨萨?你不是没有参军入伍的经历过吗?”
“这个倒是简单啊,听说是因为酒馆的老板喀尔托曾经是一名陆军军官,估计是忘不了军旅生涯,一直以军事化的标准在他酒馆工作的员工;称呼嘛,肯定是按照军队里的尊卑秩序来啦。”
“在一次战役中同带着自己的副官们同部队走散了,最后在战区里游荡了两天多,接受了一名乡村猎人的救济,炖了只鸡给他们吃;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猎人,到底在鸡里面加了什么佐料,让他们念念不忘。干脆就直接申请退役,跑来新乡城开了家餐馆,还原当年的味道……”
话说到了一半,几名身姿挺拔的侍者便端着菜肴走了进来;萨塔也顺势给两人重新斟满酒水,等到侍者们离去之后,这才指着自己面前的金黄鲜香的炖鸡继续道:
“招牌菜就是这盘炖鸡了,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比起他们编的故事那就差远啦~”
“看不出来,我们的萨塔弟弟还是个小美食家呢~”
摆在蕾希面前的是散发着奶香的白汁烩鸡块,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以至于能在菜单上花整整五行字来详细介绍:奶油的香气深深地浸入到滑嫩的鸡胸肉中,入口满是香甜,非常的适合爱吃甜的女士们。
饿极了的两人也不再含蓄,闷头拿着手边的餐具,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桌上的美食,期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由于萨塔吃的太猛,被一根囫囵吞下的小芦笋卡在了喉咙,猛灌了半瓶朗姆酒后才缓过来。
“呼,萨萨的口味还不错嘛~”
蕾希拿着最后一小块甜面饼,仔细地蘸着餐盘里最后的白酱吃了下去,然后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那碗芦笋汤,心满意足地抚着肚子打起了饱嗝。
萨塔则傻笑着喝着低度甜酒,被酒精毒害着的脸庞渐渐泛起了潮红:
“那是当然了,我的嘴巴可是很刁的很~要不要再来点甜品?”
蕾希瞟了一眼萨塔脸上非常不乐观的潮红色,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来,轻碰着他的略微发烫的额头一下,还是拒绝了:“算啦,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那好吧……”
萨塔也只能作罢,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口甜酒,叼着里面的冰镇草莓起身先去付钱了。
等到穿戴整齐的两人,在伊卡农佳先生的欢送中离开了博凯尔之家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夜十八时左右,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在城里独处了两个多小时。
可惜光顾着吃饭了,两个人别说是做什么,就连话都很少说。
除开节假日外,城市之夜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只有依然在城市巡逻的卫兵们以及还未歇业的酒馆外,其他市民在这个时候,一般都已经早早回家陪伴家人了。
借着皎洁的灯光,蕾希牵着萨塔的小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感受着回归冬日的雪花,驱散着脸颊上的废热。
一路上两人实在是无聊,也不清楚是谁先开的口,开始絮絮叨叨地聊着最近的经历来:醉眼朦胧的萨塔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些形形色|色的敌人,对着自己的冒险故事添油加醋;明明只是喝了半瓶朗姆酒而已,满脸的酒气却怎么也散不去。
蕾希嗅着身边人隐约混合着酒气的芳香,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是用手轻轻掸去少年肩上的雪片,然后紧紧扣住了他的五指,一颦一蹙之间满满的笑意。
“哟,回来了啊”
车|库里,拉文大叔早已为马儿披上了布帘,饮着小酒坐在座上等候多时。
“拉文叔叔辛苦你了。”
洁白的雾气不断地从他的大胡子里面钻出来,拉文憨厚地笑了笑,匆忙举起手中的煤油车灯,为二人打开车门:“别客气了小蕾希,外面下雪挺冷的,你们赶紧上车吧。”
“嗯!”
“萨萨?萨……”
依靠着车厢里柔软的棉布靠垫,蕾希扭过头来刚想同他说点什么;没成想萨塔整个人蜷缩着靠在车厢上,嘴里还小声地呓语着什么:不胜酒力的他早在上车后就睡着了,而蕾希却还没有注意到。
“唉……小孩子啊。”
满是怜爱地撇开他嘴边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发烫的脸颊。
“唔,妈妈……吃不下了啦……”
萨塔也十分享受着她的轻抚,感官在酒精的潜移默化下被不停地放大,每一次轻抚都会让他舒服地轻哼一声。蕾希见状就更来劲了,学着平日里逗大橘的样子,用指尖轻轻地挠着他的下巴。
而被自己的脑子给彻底整迷糊的萨塔,也十分地配合。嘴里嘤咛似的轻哼,也逐渐进化成了小狗崽似的呜咽声,整个人舒服地都快缩成一个球,得亏衣服的质量好,才算没有崩掉扣子。
在像个顽童似的逗弄了一会儿后,蕾希悄悄抱起他的小脑袋,放在自己丰腴的大腿上。然后意犹未尽地轻抚着这张陷入熟睡的柔嫩小脸,感慨了一声:
“我怎么会喜欢上两个孩子啊~可是她们两个真的都好可爱!啊真的是……”
长达一个小时的漫长旅程后,顶着满天大雪的马车才赶回村里。蕾希在婉言谢绝了拉文的帮助后,她便独自一人抱着萨塔走上二楼,把送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
在极其熟练地扒干净萨塔身上的衣服后,蕾希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捏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方才温柔无比地拿起被褥,将他给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条蔬菜卷。随后提着自己之前换下来的衣服,不慌不忙地跑回宿舍去了。
宿舍二楼温暖的房间里,另一位小可爱依然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撅着嘴巴久久不肯入睡。
在被萨塔送回寝室补觉后,贝拉已经整整大半天没见到蕾希的身影,这让她这个‘希儿宝’很是焦躁。当霜雪说带她去抓雪兔的时候,单线程的傻姑娘还纠结了很久,直到吃完烤兔子时才想起来这茬。
“谁啊?”
听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小贝拉,此刻却像是得到了心灵感应一般,飞也似地跳下床光着脚丫跑去开门。
打开门定睛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蕾希穿着厚厚的睡衣站在门外,手上还提着个松软的鹅绒枕头,眉开眼笑地朝着她挥手:“是我哟~亲爱的~”
“啊,希儿!你的伤口好啦!”
观察力敏锐的贝拉极其擅长找不同游戏,一眼就发现了蕾希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开心地一下蹦哒起来抱住了她的腰,把之前还存在心里的愤懑给丢了个精光:“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嘛~看病需要的时间自然是要久一点啦,这不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吗?”
蕾希反手关上房门,像是童话书里王子抱着公主似的,抱住欢呼雀跃的小可爱钻到了被窝当中:“所以今晚咱跟你一起睡,来补偿你哦~开心吗?”
“开心!”
“我也很开心哦~晚上给你唱摇篮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