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我们到了没,我好好难受啊……”
蕾希此时紧绷着脸,萎靡不振地用手托起下巴,嘴角还不停往外渗出一丝丝清亮的唾液。胸口的皮甲上涂满了酸臭的呕吐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湿热酸气。
“姐你再坚持一会吧,我们马上就到村口了!”
纵然萨塔对蕾希的状态感到无比心疼,但他却只能艮着脖子继续低头向着前走去,尽可能地用话语去安慰着她。如果他回过头去看上一眼爱人,只怕肯定会心疼地不能自已,从而做出些傻事来。
而幽暗状态就类似晕车一般,如果长时间处于该状态中,就会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如恶心、呕吐、晕厥等状况,甚至可能会引起体内魔力流的紊乱,促使身体强制中止幽暗状态。
最要命的是,潜入幽影界这个半位面的时候,所有的山川障碍都会是虚幻的线条,可以任人畅通无阻的极速通行。
可一旦要是被踢出了幽影界,位置又正好处于虚幻的障碍当中之时,后果会严重到完全无法设想的程度!
而有些人是天生无法适应的,但所幸像奥罗和蕾希都属于后天适应者:虽然开始也是吐了一路,但他现在已经能够强忍着胃部的痉挛,一声不吭地紧随在萨塔的身后了。
萨塔一开始就是出于心疼,不由分说地把蕾希用触手抱了起来;可心急如焚的小法师却忘记了,幽影界对于魔力会产生的干扰。
他必须全神贯注地维系着魔力触手的力量与存在,防止将上面绑着的两人给勒死,就这么直接摔到地面上也是很疼的。
而触手在幽影界的影响下开始无规律的晃动着,蕾希就是被这么给晃吐了,她本来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状态的。
但从幽影界前进,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路途,他们只花了将近四十分钟就快跑到了起点!村口熟悉的那条长河,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尽头。
在大伙产生更加严重的过敏反应前,一行人终于是赶到了村后的小码头:更准确的来讲,他们是被一股伟力给一脚踹出了幽影界,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而在屁|股落地的一瞬间,一条黏稠酸涩的水流沿着一道完美抛物线,从蕾希口中喷射到了一旁的大鹅身上;这反倒是把村霸给吓了一跳,嘎嘎大叫着张着翅膀跑走了,给几人省下了点力气。
跪趴在地上的蕾希用力地捂着肚子,在吐光了最后一口胃酸后,她终于是感觉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胃部痉挛的阵痛感,在刺|激着她。
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如同头朝下的,从百米高瀑布上径直跃入水里;又像是被巨人捏着双腿,泡在泥潭中不停地高速搅拌旋转着一般。’
“呕......弟啊,你到底……亲爱的?!”
还没等她彻底清醒过来,从身前传来的痛苦嘤咛,顿时将她的思维炸了个粉碎:她的小男友此刻正浑身抽搐地蜷缩在地面上,嘴中的嘤咛声也逐渐演化成了凄惨无比的哀嚎。
豆大的血泪同清涕涎水混合在了一起,无助地从他狰狞的面颊上垂下,径自穿透了大地。
眼中的无根之水也随之决堤,蕾希被无序的心神裹挟着,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身旁;尖利的碎石子带着点点鲜血从她的掌心坠落,只是她已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疼痛了。
拼命地想将他拥入怀中,可当这双手每每触碰到他的瞬间,就像是在触摸一个幻影、一个影子似的,径直地从地上抓起些许尘土。
“村子,团长!新华草,快!”
陷入了元素震荡状态的萨塔,此刻痛得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尽自己的最后力气:催促着几近癫狂的蕾希,赶紧回村子通风报信。
实际上早在半路,萨塔自己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有初步失控的迹象:他是那种典型的,魔力异常庞大,但精神力却跟不上魔力强度的怪物。
虽然平时是能够单独在幽影界里,坚持潜行两个小时之久,但在今天的状态下:既要维持队伍在幽影界的行动,同时维持对自身魔力的控制,这几乎榨干了他的精神力。能坚持四十分钟都已经是奇迹了。
一路上全靠着他对于未来的恐惧,不停地洗|脑催眠着自己,才能咬牙坚持着下来的。而当他们回到村口的那一刻,紧张感如同按到底的弹簧被松开,精神力在顷刻间开始断崖式地直线崩溃。
失去了精神力控制的魔力随之自然解离,众人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幽影状态,而作为施法核心的萨塔,更是陷入了元素震荡的状态中,被失控的诸元素毫不留情地反噬着。
而且是因为被幽影界所排斥,此时陷入的状态还比一般情况更为棘手,整个人处在主物质界和幽影界的夹缝当中:整个人可以被观测,但无法被物质界的存在所触碰到,只能等待震荡状态结束后才能重返物质界。
失魂落魄的蕾希也不敢托大,从地上爬起后便飞也似地朝着村头跑去,留下还未清醒的三人躺在原地等待救援。
此时团长还待在办公室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样急得团团转,麂皮靴都快要将脚下的木地板给磨秃了。几乎是每走上三步,就要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拨弄着手上的念珠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团长快开门!”
是蕾希的声音!女神庇佑,他们回来了!
随着门外传来的急促敲门声,大喜过望的团长当即舒了口气,匆忙丢开念珠快步上前准备替他们开门。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一股暴戾的风压迎面袭来:蕾希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直接将这扇单薄的大门踢个粉碎,一股狂乱的青绿色涡流盘旋在厚实的包铁皮靴上,半月形的风刃只存在了一瞬就消散不见,将门后搅成了一团乱麻。
只不过她根本就没有在意,直接冲着团长大喊大叫,连高高抬起的左腿都顾不上放下:“团长!快跟我过来!”
等到萨塔彻底脱离了元素震荡状态,依靠着本能地驱动下,再次硬生生地啃掉了手上未经任何处理的新华草后,这才依靠着这团口感恶心的草茎清醒了过来:“嘶!要死!”
只不过等恢复过来后,他才注意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从身旁的房间中传出。而他想站起身来,观察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被一双胳膊束缚着,被死死地抱在蕾希怀中无法挣脱。
蕾希因为情绪的过度激动,此时正陷入了昏睡当中,眼角还在缓缓垂下晶莹之泪,在布满尘土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纵横的沟壑。而哭花了脸的小贝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蕾希腰上,就这么睡着了。
萨塔无奈地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地倚靠在她的怀中;宁神术的翠绿光芒,开始在她们两人的身上悄然闪烁。
团长此时却不知去向何方,对面的长椅上只有亚威还坐着:从不离头的灰色头巾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地则是则一颗滑稽的花纹卤蛋;萨塔也是通过那双不停抖动的双腿,方才认出他来。
“亚威?你怎么被人打成这个鸟样,你们队不是去跟踪的吗?”
“唷,你醒啦。”
戴着黑色卤蛋状头盔的亚威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挥舞着自己缠满了纱布的右手,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你这不废话吗,难不成我没事砍自己玩?你呢,怎么还给人打吐了?”
萨塔默默地抬起酸胀的手指,摸着鼻尖颇为尴尬的解释着:“施法事故啦~对了,现在是几点了?我们在哪里?还有团长去哪儿了?”
“你小子不会给人打傻了吧?咱们还在村里的医疗室啊,我回来的时候你和你媳妇就已经坐在椅子上了。现在是下午两点。”
“不对啊,我们这来回一趟都花了四个小时,回来还是用的魔法。你们比我们晚出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得,你小子是真的傻了。那帮黄皮狗走的是大路,可不比小山路好走吗!”
说着,亚威便悄然起身,坐在他们俩的身旁隔着头盔对他耳语了起来:“你记得别出去乱说,我们碰到了一伙魔族的袭击,团长他现在带人去卫戍部了。”
“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萨塔顿感大事不妙,气得当即毫无顾忌地大声叫骂了起来:“他是脑子被门夹了?这个时候过去这不是找死吗!”
“你激动啥啊,就算那五百人是真的,不照样得去找军队过来剿灭吗?”
“那tm足足有一千多人!能跑这么多人进来,你觉得tmd这个片区的守军还能信嘛!”
一千多的魔族,就这么在几万人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溜了进来,哪怕是再愚钝的人,都应该猜到这是出了内鬼的征兆啊!
萨塔急忙操控着体内的魔力,再次让自己的身体进入幽影状态;从蕾希的怀中脱身之后,他又急忙从幽影界脱身,从门外折返回来对着亚威问道:“那个该死的卫戍部在哪里?”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黑山督军可是咱们团长的老上司,在黑山还有人敢动他不成?”
亚威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来,对着萨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轻蔑地笑了起来:“别说是五百多个,就算真有一千多个魔族又能怎么了?就算前线有人叛变了又能怎么样?他要是真想走没人能留得下他。”
“你不知道吧,团长当年是为什么退役的?就是因为他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孤身一人杀掉了一千多的魔族,把路上碰到的所有活物全屠完了!因为擅自离队并在停战时间内搞屠杀,严重违反了纪律,这才被开除了军籍的。”
“等到督军把人救回来的时候,他从头到脚,已经积满了一层半指厚的瘀血块了,武器装备全都碎光了。哪怕都这样了,他还能当着友军面,用半截剑柄捅死了那个村子里的最后一个活物!”
亚威故作阴森的说话腔调,完全提不起萨塔的任何兴趣,何况这个故事编的漏洞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算他一分钟杀一个魔族,也要整整一天多的时间。这可比那些写小说的离谱多了:
“你编的故事留到以后再讲,赶紧告诉我卫戍部在哪里?不然去晚了团长他真就危险了!”
“吵吵什么你们!里面在抢救伤员,你们俩就不能安静些!”
话音未落,虚掩着的房门猛然间被人推开,霜雪满脸郁闷地径直走了进来,当场就给两个聒噪的家伙脑袋上各来了一记铁拳。
但萨塔却并不在意头上的疼痛,反倒是见到了救星似的,抱住了霜雪的手就开始往外生拉硬拽,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嚷嚷着:“快带我去找团长,前线守军出了叛徒,他现在非常危险!”
“什么叛徒?我们碰到了卫戍部队的人了啊。”
这让霜雪感到万分不解,不就是派他去完成一次侦查任务嘛,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略微思索了一番过后,她的手心冷不丁地闪起了一道绿光,类似宁神术的清凉气息缓缓流出,俏物生地钻入到了萨塔的心脏当中,强制着他冷静下来。
见自己根本拉不动霜雪,萨塔也只能将自己所知的全部情况统统倒出,期望着两人能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在他近乎碎碎念的苍白解释下,两人这才明白了萨塔的担忧。
“你想太多啦。”
听完了萨塔对于驻防此区的黑山方面军第112兵团,有着叛变投敌的重大嫌疑的判断之后。霜雪抬起手来,没由来地对着他的额头屈指一弹,留下了一个通红的印子后,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这说正经的呢!”
“就是因为你说的太正经了,小天才~”
霜雪搓着耳旁有些褪色的鬓发,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回答着:“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都不知道先去了解一下驻军的情况呢?今年驻防的112兵团,兵团长蒙格勒准将今年可都七十岁了!”
“先不说一个老头子投靠魔族能有什么好处。他本人可是女神宗里出了名的狂信徒,不是女神虔诚信徒的,在他手底下根本当不了军官;咱们今年能接到这么多进攻单子,可多亏了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老大爷呢~”
“要让这帮外号狂信之军的家伙投靠魔族~你要说他们在防线上集|体|自自|杀把魔族放进来,都比他们叛变靠谱。”
“可是……可是……”
虽然她的说法一时间唬住了萨塔,但他还是倔强地嘟着嘴,不依不饶地用着家乡方言小声嘟囔了起来:小法师完全忘了灯下黑的教训,在非法师群体当中,对于神明崇拜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
“别可是了,你要不直接跟他说得了,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的。”
霜雪用力地揪着他不服气的脸颊,伸手在屁|股上的腰带摸索了起来。
只见她掏出了一个足有手掌大小,方方正正的金属块。在那银白色的光滑外壳上,则描绘着粗狂的繁复花纹:一握到手中,那看似无暇的光滑表面却异常粗糙,刚好能它从手中防止脱落。
除此之外,它单纯就是个棱角分明的金属盒子,或者说更像是一大块银砖。
萨塔迫不及待地从霜雪手中接过这个奇特造物,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金属块,试图从中寻找到开关之类的产物。只是他摸索了一分多钟,依旧是搞不清它的使用方式:“这玩意儿到底咋用啊?”
“你握着它用力往硬物上砸一下,然后它就可以说话了”
如此粗暴的使用方法他还是头一回听到,但看着霜雪这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萨塔也只能将信将疑地将其紧握在手中,对着墙壁用力砸去。
当这块砖头同石墙撞击出沉闷响声的瞬间,砖头的顶部猛然爆发出了一道蓝光,萨塔能十分明显感觉到,砖块内部正在传出轻微的震动。
随着蓝光散去,一根粗长的金属柱突兀地从顶部钻出,其顶端更是没由来地向着四周散发涟漪,活像是被高温烧灼到扭曲波动的空气一般。萨塔更是如同触电了一般,被这个奇特的造型给震得目瞪口呆:“这!”
“怎么样,神奇不?现在这个柱子升起来就可以说话了,如果对面传来了话这个玩意儿就会直接说出来。”
果不其然,手上的尽数砖再次传来了轻微的颤动,团长略显疲惫的声音从中传来,身旁嘈杂的交谈声也一并被录入了进来:“喂喂?阿雪,你找我吗?这么远都能生效的吗?喂?说话呀?”
“团长……”
“哦,萨塔你醒了啊,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
萨塔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充满了浆糊,神情更是比线团都要扭曲上几分,只能手足无措地握着手上的金属砖,除了本能地回应着团长的话,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喂喂,听得到吗?怎么没声音了?”
“还法师嘞,这个东西都能怕。”
见他被这个东西吓得方寸大乱,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霜雪无奈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后,果断把这块砖头抢回到了自己手里,搭在耳朵边喊了起来:“喂,团长啊,你听我说……”
“……我知道了,你让他放心吧。我正和几个参谋官商量,怎么妥善处理这次入侵。对了……小德比她还好吗?脱离生命危险了没?”
“贝格曼老哥这么多年的手艺你还不放心吗?肯定是不会有问题,她伤得也不太重,肚子被捅穿了而已,手脚都还好好的呢。就是咱们这次挺惨的,雷明顿和欧仁俩货给打断了一条胳膊……”
“他们也去了?”
“当时怕人手太少不够安全,就又带了三个小队……啊?我和萨塔说话呢,行,你先忙吧。”
随着两人间通话结束,霜雪拿着这块砖头随手用亚威的铁脑壳砸了一下,待这根金属柱融进了砖体当中,方才不慌不忙地收回到腰间。无视了亚威的抗|议,摇头晃脑地瞥了萨塔一眼:
“这下你满意了吧?现在总不至于担心是叛徒作祟了吧?”
砖头的传音效果很好,团长他们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的迟滞或是失真;但它的保密性能实在是太差了,萨塔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是固定着外放功能似的。
只不过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霜雪挂在屁|股上的砖头,手指直勾勾地指着它,跟看见了玻璃橱窗里的漂亮玩具,整个人就走不动道的小孩似的:“这个你是哪里弄来的?”
“这个啊,是当时杀完那帮魔族后抢来的。当时不是有两队人在偷袭围攻骑士嘛,那两只领头的狼人手里,就有这么一个东西。”
霜雪再次解下了挂在后腰带上的砖块,像是玩抛球杂技的小丑一般,把这个两公斤重的重家伙在半空中抛来抛去,不以为意地念叨着:
“我看他们逃跑的时候,好像是在用这个说话。我以为是啥宝贝呢,就追了上去。结果他们宁愿把这个丢了都不肯给我,我当时那个气的啊!一没留神就给他们剁烂了,本来还想留个活口套点情报出来的~”
“亲爱的霜雪姐姐,把这个东西借我研究几天~好不好嘛?”
眼睛都看直了的萨塔冷不丁地开口,矫揉造作地学着小女孩的样子,抱住霜雪的腰就开始撒娇;直接把霜雪吓了个激灵,险些就没有接住半空中的砖头,所幸她最后还是反应了过来,这才让亚威不知不觉中逃脱了一次无妄之灾。
“woc!你干啥呀吓我一跳!给你给你,还装人家小姑娘撒娇,可别恶心人了~”
“你懂个屁,我这是为知识豁出去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