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三小队的成员们再次出现在营地时,距离上次和席文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六天。
身材有些发福的席文先生依旧和之前一样,蜡黄的皱脸上挂着狐狸似的笑容,抽出空来亲自站在营地的门口迎接:“欢迎各位的到访!没想到即将要来到新年了,还得劳烦各位过来帮忙。”
“不用这么悲观嘛,少校先生~上次只是去帮您打扫干净屋子,就让您连跳三级戴上了银章金穗;这次我想,怎么都得把肩膀上的银章给换成金色的吧?哈哈哈~”
“那就借您吉言了,天气冷还是先进来坐吧。”
听着欧斯曼的调侃,已经从中尉荣升为少校的席文主管,自然是笑得乐不可支。只见他温柔地掸去银色肩章上的雪花,然后指了指营地的不远处,领着五人朝他的独栋办公室走去。
一走进整扇桃花心木雕出来的厚实房门,被肃立在门两旁的卫兵用力推开;就在大门透出一条缝隙之时,一股极为温暖的热风便悄然袭来,生生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几位快进来吧!”
佣兵们颇为好奇地跟在席文的身后,在几乎望不见尽头的厚实红毯上,走了将近有三分钟左右;方才到达眼前这镶着银边,连把手都是由亚银铸造而来的办公间门前。
如果不是那么身材消瘦的勤务兵带路,恐怕连席文自己都一时半会儿走不到目标地;谁让这间花费了大价钱搭起来的独栋宿舍,他这个主人自己反而没住过几回。
坐在柔软的扶手椅上抿了口热茶,满脸歉意的席文扫了一圈落座的佣兵:除了那几个略带映象的男佣兵外,记忆里带队的高克副团长却并没有来,反倒是多了个年轻的小姑娘。
“今天高克团长是没空吗?”
萨塔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热茶放回了玻璃茶几上,从怀中掏出了一套小巧的纸笔翻看了起来:“他和团长要出差到今天傍晚才能回来,所以只能由我带队前来。少校阁下是有不便之处,需要避讳吗?”
“我了解了,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毕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身旁立定的勤务兵行云流水地告退,并用力带上了房门;而席文也不再卖关子,呷了口热茶润了下嗓子后,他才收回了东张西望的视线娓娓道来:“实际上请贵团来,还是为了清缴我部防区内的魔族。”
又是魔族!如果算上这一次,这个月光是逐风者所目击的魔族袭击,就已经高达第十起了!
手中的铅笔微微一怔,萨塔脸上的错愕转瞬即逝,匆忙捏着本子抖掉笔记本上的碎铅笔屑。见席文关切地投来注视,萨塔只是挥手示意着他继续讲下去,自己则低头用魔法削起笔尖来。
“看来贵团的麻烦也不小啊……最近魔族袭扰力度暴增,光是我们这个靠后方的防区,在半个月内都碰到了近五起袭扰攻势。额……”
席文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用手指捻起了下巴,组织着语言显得有些犹豫:“这么说吧,他们也不像是在搞袭击:只是趁着夜深后偷偷往营地里丟鞭炮;或者是白天拿生物的秽物去袭击巡逻队……”
在场的众人脸色瞬间扭曲了起来,似乎是聪明的大脑已经模拟出了画面来,几乎是同时放下了握在手中的茶杯。而席文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恶心了起来,赶紧转移起了话题:
“不提这种糟心事了,就谈一下清缴的事宜吧。训练队递交的报告上,说是对方基本上是以四到五人小队的形式出没;也不进行正面接战和偷袭,逃跑起来也非常迅速,可以说是牵制了我们大量的精力。”
唰唰记录着席文口中魔族的行为习惯,萨塔又翻到了四天前的记录,仔细进行对照了起来。虽然袭扰的方式稍微有所不同,但这些魔族的行动逻辑却出奇一致!
都是进行各种不间断的骚扰,且从不与人接战,通常在己方反应过来之前便逃离了现场……
“会不会是派敢死队进行消耗战,将防线守军的精力消耗殆尽后,再通过大部队进行奇袭?”
不知怎的,萨塔的脑子却没由来地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看过的那本极为畅销的、带颜色的‘历史通俗小说’,其中就有这么一段与之类似的虚构情节。
小说里的魔族指挥官奉上级命令,独自带领一只各种族的混编敢死队,对驻扎着一个骑兵团的村庄进行频繁骚扰,期望能帮助大队部打出一个缺口来。
今天早上跑来用魔法往村里抛射碎石块,每到饭点就改成抛大粪包或石灰块,晚上还会组织夜行族群彻夜敲锣打鼓以及嚎叫;搞得山脚下的军民苦不堪言,身为团副的男二组织了多次冲山进攻却均被打退。
而这个山口的位置是非常重要,上级的命令是必须死守住这个关口,绝不能后退一步。而双方在简短的交锋过后,均无法突破彼此的防线,最后只能陷入了长达两个月的静|坐战中。
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后,村里的军民对魔族的挑衅和恶臭完全麻木,就按照命令躲在村里当个乌龟死守。但却没想到,这其实是落入了对方指挥官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
他们在第二个月中就故意炮制弹药不足的假象,渐渐停止射击;且做出依次撤退的情况,刻意让守军侦查到并产生了误判。
待他们陷入了群体性放松后,方才趁着一个雨夜进行奇袭,最后成功击溃了猝不及防守军部队,完成了预定目标。并且在这段剧情的最后,还喜闻乐见地掳走了,包括男二恋人在内的诸多女性。
听完了萨塔和谐版的详细解释过后,在场众人的脸上,也都呈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如同捣蒜般点起了头表示认同他的看法。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认同,还是都看过那本畅销小说的缘故。
席文捻着自己的第二层下巴,反倒是捧着空茶杯,极为认真地推敲起此种情况的可能性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这个思路倒是有一些可能性,毕竟大后天就要跨年了,可以说是边防最薄弱的时候了……这样,明天我去提交年末报告的时候,顺便跟团长提一下这个情况。”
在对着杯中的茶渣自言自语了一小会儿,席文少校忽然放下手里的茶具站了起来,背起双手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对着挂在白墙上等比例放大的巨大防区图,仔细观察了起来。
斟酌再三,席文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身看向了正在聚在一齐窃窃私语的几人,决心将这柄利刃用在最合适的地方:“鄙人想把任务稍微变更一下可否?”
“啊?席文先生您请先讲讲具体想法吧?”
“好,就是我希望逐风者们改为去矿区侦查,至于辎重后勤车队的护卫工作则暂时取消。”
握着笔的手在半空中怔了一下,萨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席文;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在这种时候了,居然首先想的是保证自己的矿场不被破坏,而不是前线的危机。
为此他连忙正襟危坐起来,将自己的视线牢牢锁住席文的眼眸,语气显得有些惊诧:“您真的确定吗?”
“当然了,这绿茶可是喝不醉的。”
“我明白了,但我需要通报我的团长,由他进行决断。”
萨塔迅速收起了手中的纸笔,起身对着身旁端坐着的席文略一躬身,用着毫无情绪波动的声线询问起来:“请问厕所在哪?”
席文瞟了眼萨塔轻捏着耳垂的右手,脸上没有展露出什么来,只是面带微笑地站起身来,亲切替他打开了房门并为他指明方向:“厕所出门左转,走廊尽头靠近我寝室的一个小房间。我刚好也要上二楼整理下上报的材料,请您自便。”
站在这个略显狭小的独立厕所里,萨塔依靠在门上,捏着耳垂的手指一直在散发着轻微的光亮;而包欧仁他们几个人却只是偶尔应和几句,全靠着雷明顿主导着整场会谈,不至于冷场下来。
“从个人角度来看,他这么临时改变任务内容应当属于违约,我们团是可以拒绝执行的……但是……”
沉默了许久的阿露丝突然开口,幽幽地将雷明顿没讲完的后半句给接了上去:“但是我们说了不算,最后还是得让团长……”
萨塔用力地用揉搓起自己的愁脸来,随后一声不吭地切断了群体传讯术的链接,取下了挂在腰间的金属砖来,用力将粗大的底部砸在了墙上。
本来这块砖头是留在团里,用来联络三天前去纳米亚的出差组用的:但由于席文这个甲方的通知来得太过突然,此时忙着核对账本、调度人员的霜雪根本抽不出空来。
她在接到消息后,总共思考了不到三秒种时间,直接把旁边做人肉核算机的萨塔拿去顶包,顺便把这块砖头也一并塞给了他。
随着砖头上轻微的震动响起,那根不论怎么看都感觉到猥琐的金属柱,再次生长了出来。只不过这次两台道具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耐心等待了五分钟左右,团长的声音才从砖体上缓缓传出。
“喂喂……滋滋……喂……能听得到……滋……”
“团长,是我!”
“喂喂……MD……”
不仅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卡顿,刺耳的干扰声竟然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那基本组不成句子的话更是令人烦躁不已。不过片刻之后,所有问题突然迎刃而解。
随着砖里传来一声极为响亮的撞击声后,团长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耳旁,虽然还是有些失真,但至少不会卡顿了:“萨塔?你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我说团长,我现在在席文少校的营地里,他的防区里也出现了那些奇怪的魔族袭击……”
萨塔下意识地将手捂在了自己的嘴唇旁,似乎这样就能阻挡着别人偷听了似的:“现在他突然要求改变任务目标,要我们去替他守矿场。”
砖头另一边的声音突然弱了几分,团长刻意地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似乎他的身旁突然来了许多人似的:“这样的吗?我想想啊,我记得今年和他签的单子是……”
“是护卫辎重车队的单子。”
“哦对对对,是护卫单子来着,那他这样就是单纯的违约了啊。”
萨塔也跟着点起了头,默默地坐到了马桶上,弓着身子询问起他的意见来:“那么我们该不该接这个私活呢?我总觉得最近的事情很蹊跷……你还好吗?”
一阵急促的踏步声突然从机器里传来,沉默了半晌过后,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砖头的失真声也无法掩盖他的疲惫感:“我刚开完会有点累,到厕所里方便下而已。”
“倒是你还好吗?都说你最近这一个多月,整个人状态不对,是发生了什么吗?”
靠在铁制水管上闭眼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从里克手里拿到战利品的那天开始的;从拜尔的工坊里出来,自己就像是被菲林蚀咒诅咒了一般,一回到家就浑浑噩噩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那天小贝拉在家里留宿,还和蕾希姐一起过来关心过自己,但自己都已经忘了是怎么搪塞这两人的。蚀咒、魔族、蚀咒、魔族……
萨塔紧闭着的双唇轻轻啧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抓着砖头,信誓旦旦的对着团长复述了着一个月前曾经说过的话:“团长,你不觉得这两个月魔族的行动,实在是过于反常了吗?”
“先是有小股部队在有军队背景的矿区搞屠杀;然后又有人纠结了近千魔族秘密潜入,在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搞废墟发掘;现在又有大量的魔族来搞袭击,都登上报纸头条了……”
“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些魔族正在布置疑兵,随时都可能会发起偷袭!我们这种佣兵团,应该尽早做好转移的准备!”
“嗨,原来你一直在担心这个啊。”
从厕所出来的路德维希,哭笑不得歪过头用肩膀夹住砖头,被暖气热得不停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滴;随后径直地推开了面前的附魔房门,端详着房间内军头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场景,柔声地安慰着他:
“放心跨年吧小家伙,我们现在正在讨论这档子事,到时候如果要咱们上阵了你可不用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