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题即使是还不够成熟的希听来也感觉有些太过沉重了——
所以他完全没能问出“夭折的那个是你的身体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亚绮菈想要说的部分、他会洗耳恭听——如果是亚绮菈根据自己的意志想要避开的部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去过分追问吧——
并不仅仅是出于礼貌、以及礼节性这种顾虑对方的问题，同时也包含着关于自己的心情。
“不问呢——”亚绮菈轻笑：“看起来是打算只听绮菈愿意主动宣之于口的部分，如果琦菈不想说的、大概一个字都不会多问……”
希沉默了片刻、“啊”了一声。
“真好呢、持有着正常程度的好奇心，却并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试图去剥开其他人的伤口。但是、你知道吗，或许这份礼貌对于人和智兽来说都不算不正常，对于生物的幼崽来说却是相当不正常的事情哦。”亚绮菈的手指做出个拈的动作来：“除非这个幼崽在成长期的时候就残有超高等级的创伤，才会格外敏感不会去触碰其他人的伤——虽然这不是绝对的、但是算是大概率事件吧。”
她拈着的手指轻轻摩擦、发出“啪”地一声响，抬起手指对准了希的脸“啪”地一指：“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未来的王夫大人，也有过和实验室什么的相关的记忆呢？”
“……”希沉默了片刻、悠闲地扬起嘴角：“创伤的记忆也不一定非要是实验室相关吧——倒是你这样的话语，很容易让人产生尽管您最终活下来了，但是生存下来的经历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想法呢。”
亚绮菈“喔”地一声：“其实实验室本身的经历倒是没有什么让绮菈不愉快的地方，应该说是母亲的态度才比较让人不快吧。当然、母亲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类，人性之类的肯定不能过多考虑，但是她在情感进化这里似乎是存在着缺陷的呢。”
可是——她刚才不是说她并非是由于自我牺牲、而是源自于自身的感情才决定把她们诞下来的呢。
听起来简直有点像是自我矛盾一样了。
“啊、您是觉得绮菈的话有点自相矛盾吗。那是因为您接触的都是些情感丰富的，能够归属为普世价值观内‘好’的存在的缘故。不过、也同样存在着和一般认知所不太相同爱憎啦。母亲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类——死亡的就让其自然死亡、或许稍微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在某种意义上却是正确的认知。
本身把亡灵强行留下来就只是一厢情愿的良善情感，而偏偏要告诉亡灵‘你本来已经死掉了，是我把你留下来的，哪怕行动有点的不方便你也应该感恩戴德’这一点——就好像是对孩子说我把你生下来你就应该感激我一样呢。”
亚绮菈叹了一口气：“真有意思啊、也不能问询死胎的意见、自顾自做了决定，为什么却非要承担恩情不可呢？而且在反驳‘我又没有求着你把我复活’的时候会得到‘没良心’的评价。
感觉只要活着就背负着沉重的永远还不清的负债，是母亲加给我的善意、还要挤压姐姐的生存空间，把本来属于她的完整身体占据一半、还真是窒息。绮菈自己当然也知道现在绮菈依然活着，能够和你这样活生生的存在交流是个奇迹，但是——奇迹对于母亲、父亲甚至实验室中看到了能够成功把死胎的人格融入到DNA相同的身体中是值得庆贺的成功，对于绮菈自己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绮菈知道这样不对、还是控制不了不停思考这件事呢。”
“……”
希调动着自己目前为止学到的所有知识。
非常遗憾的是——他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亚绮菈的话语和感情。
就只有文字不断地被输入到了他的大脑中——
“所以、听完了绮菈刚才的自白之后。”亚绮菈向前方微微倾着身体：“不知道你的想法有没有稍微改变一点呢？”
“想法？”
“就是、把绮菈杀死的想法啊。”亚绮菈用手撑着脸颊、眯起一只眼，那奇怪的耳朵“啪嗒啪嗒”地敲着头发。
“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希上下打量着她：“如果我把你杀死了、难道不是同时杀死了两个吗？你和你姐姐会一起死去吧？既然您认为您的母亲擅自为您续命这件事不公平，那您也同样应该意识到替您的姐姐决定了死亡这件事不是更恶劣么？”
“所以才会拜托未来的王夫殿下您不是吗？”亚绮菈轻轻吹了声口哨：“未来的王夫殿下不是有资讯提取吸收出来的能力吗？因为绮菈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身体，所谓的人格不也像是一大堆资料的整合体一样的存在吗。那么、未来的王夫殿下只需要把绮菈的这份意识提取出来、再抹消掉就可以了——”
认真的眼神。
如果对着镜子看到的自己的双目、是渴望生存——甚至对生存已经开始有了偏执的执念性的存在才会有的眼神的话——
那么、亚绮菈的眼神大概就是求死者的眼神了。
空泛的眸子、闪烁出的期待的幽光，却不是的对于世界的期望。
死亡、纯粹的对于死亡的渴望。
“抱歉、在下的名字已经叫做‘希’，所以已经不想再容纳其他无关者的人格和记忆了。”
“欸？”亚绮菈错愕了一瞬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在下也不是不能尝试把您的的人格吸收过来、但是在下还没能掌握如何把吸收来的东西的删除抹消。也就意味着很可能会发生无论在下是否情愿，您占据了在下的大脑的情况——”
“啊、这个吗，这个没有关系啦。如果您愿意帮助在下、在下说不定能调转目前被强硬灌输到记忆中的母亲的研究资料中找到您主动删除不需要部分的方法。”
“说不定——不就是不确定的意思吗。也就是说在下要承担风险么——”希摇了摇头：“或许这个要求在我们熟识之后，在下还能考虑考虑。但我们现在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为什么在下好端端地要替您冒这个险呢？在下本来有没有【抹消】的能力都无所谓，但如果真的不小心吞并了您的人格的话，那么这项能力就变成必须要追求的东西了——结果本来在下是帮忙的那一方，最后却变成了被帮的一方。
在下对生意没什么执着、不过好歹也受到了『白狼坊』不少的影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在出售自制的点心，所以对这桩生意没什么兴趣呢。”
希的手撑在了门把手上：“对了、关于礼仪流程，在下已经通过碎片完整得习得了。如果您也有能力继续当向导的话、在下要说一声‘请多指教’，如果必须要等您身体中的另一个亚绮菈大人醒来，那么在下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是能继续等的。”
“……”
没有声音的回响。
希回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亚绮菈站着闭上了眼睛。
身体在微微向后倾倒着——
希伸手去撑住的时候、亚绮菈猛地睁开，使劲眨了两下，摇了摇头。
“啊、未来的王夫阁下。下仆……睡着了吗？”
恢复到了最开始作为引领者，差点杀死她的亚绮菈的语气。
对希的沉默、亚绮菈忽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撑起裙子，和与之前的那个似乎对于死亡很执着的妹妹的人格不同的姿态道歉。
“万分抱歉、下仆有嗜睡症，一旦睡着了的就喜欢胡言乱语——如果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请未来的王夫殿下千万不要放到心中去。啊、对了，如果您心中留下了什么埂，就让我透露更多的关于妮可大人的尴尬的秘密让您以备不时之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