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皮艾维尔！”
“是！”
“你这就带着1017号回到原路离开、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就要陷入绝对的失败了。如果要是再无法保住一个完整素体，恐怕我们的金钱供给链就要断掉了。”
“了解！”
皮艾维尔以那双巨大的缠着纱布的手想要抓住1017号的时候，脑海闪过电火花无法自控的1017号却本能地躲开了。
他无疑也知道如果继续犹豫可能会死，并且对于他来说目前留在现场的人对他而言全部是陌生人，然而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痛，大脑也像是要爆炸一般。
“1……1017……”
脑海中流过的电流与现实重叠起来，让他的身体不由一激灵。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冲进了满地都流淌着危险液体的机舱的附近——
至少、这一次，我想要——
大脑中流转着自己完全看不清的念头、他在廊庭中奔走。
方才在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对蓝天露出憧憬眼神、笑容如青空之阳一般灿烂的少女，此刻却是在剥离的内侧、眼睛遮罩着笨重的眼镜、满身伤痕的凄惨模样。
1017立刻冲到希尔面前，试图打开机舱的舱门——
然而舱门的把手却已经被灼烧得滚烫、刚刚接触到就由于一阵灼热而把手指缩了回来。
1017号环顾着周围、想着能否找到开关。
显然他没有来过这里、对于机舱之类的构造也并不了解，仅仅是出于本能认为附近肯定存在着开关。
和他不知道来自于何时的记忆一样、开关就那样存在着。
然而手指刚触碰到的时候、就像是蜡制的手指一般，竟然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了。
他抽出了手指、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可思议发生了扭曲。
“够了！已经不需要了！请您快点离开！”
“不，即使你说够了，然而你现在仍然在说话、仍然有呼吸，放着眼前活生生的性命自己独自一个人跑掉什么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无论希尔如何求请，1017号想要拯救她的决心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像是想要弥补某些遗憾一般。
逃离通道已经彻底被封锁，现在即使1017号想要逃跑、也绝对无法逃离了。
“对不起——”希尔带着歉意的表情：“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说什么傻话呢。刚才在会议室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我啊，虽然平凡普通、但同时也有着相当傲慢又不讲理、不想被他人随便使唤贴标签的坏脾气呢。所以无论是去还是留、做了任何的决定，都绝对是——绝对是出于我的自己的意志。是我自己想要留在你的身边的，希尔刚才那样努力地想要赶我走，我也绝对不会离开——我就是这种烦人的家伙啦。”1017号向希尔微笑着：“所以你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啊，想要做到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到最后只能傻傻地坐在这里——啊，啊，真是的，大概又给你添了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了吧。”
“又”仅仅是顺嘴说出来的——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
“不、完全没有。您能在这里陪伴着我，我很开心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如果只是陪伴着你就可以的话，我倒不介意一直陪伴下去——虽然相当微不足道，但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微不足道的……赎罪。
1017号坐在希尔的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听着周围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在一片沉寂中，玛修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静默。
“前辈，如果此刻就是终结，在你的人生中有什么没能实现的遗憾吗？”
“遗憾啊——”1017号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是不喜欢为自己留下任何悔恨余地的个性，所以想到的事情基本都会第一时间就去做，拼尽全力——因为努力过了，所以无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毫无保留接受那结果——基本，没有什么遗憾能插足的余地呢。”
“是……是这样啊。”
“但是，那样的我，现在却有了无法释怀的遗憾，强烈得想要实现的愿望。”
“是什么呢？”
1017号抬头望着焦黑一片的天花板。
“这里、有点像是牢笼啊。”
希尔愣了愣，苦笑：“是啊，很像。”
“方才在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我看到希尔闪耀的眼神的时候，忽然就产生了迄今为止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欲望——如果可以的话，想要牵着这个少女手，离开这座牢笼。”
“欸？牵着我的手——离开这座牢笼？”
“嗯——”1017号点了点头。
“……”
“吓到你了吗？突然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不、该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在胸口涌出了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虽然有点困惑、为什么是我就是了——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吧？”玛修沉默片刻，轻声。
“相见恨晚什么的、不就是在说其实感情的厚重程度和相识的时间毫无关系吗。”
1017号休息了半晌、再次站起身来。
“或许——”他再一次把手贴近开关——
“或许我做了这件事之后、我就不会再有能牵着你的手存在。我们会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稍微顿了顿：“但是、如果从来没有离开过牢笼的话，想象力大概是很丰富的吧。请用想象力、幻想我们的灵魂能一起进入……不需要天堂、也不需要是地狱，进入一片更为平和的地方……”
把开关、按了下去。
1017号做好了被炸死的准备——或者更极端一点，他已经做好了一切不好的准备——
整个身体确实是在按下开关的时候彻底融化，灵魂仿佛从身体重剥离、沉入深蓝之中。
睁开双眸是一片火海，但风景却显然与方才不甚相同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地方。
如果说刚才崩坏的实验室是悲惨、那么这里完全就是地狱了。
1017号心想着——原来如此、我死了之后，并不能升上天堂，而是会堕入地狱啊。
果然人的概念、以及所谓的上位世界的裁决标准是完全不同的。
那么、像是希尔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是能升上天堂吧。
自己的拯救、只是分隔得更远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