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口中吐槽着卑鄙、但是那双眼睛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目不转睛——
甚至实际上最早逼问老板是不是有监控录像病加以查看的也同样是罗宾——皮艾维尔现在还后悔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了罗宾，以至于本可以当做手牌和把柄之事变成了连接老板和白狼坊不少人的蚂蚱线。
白鸦见惯了、双眸倒不至于闪闪发亮。但1017号却比白鸦还更加淡定、接近面无表情——两侧穿着华丽的店员积极热情地向1017号介绍着每一件商品，1017号认真把资料记在大脑里，但却仅仅是把书塞在书架上、把资料传输到电脑类似，他自己的情感无甚波动。
本质上是理解不了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导购员却从来没有见到过1017这种完全不谙世事的类型——在各类动物快速进化的现在，哪怕是刚出生三条的智兽族就能轻松和成年人交流，完全没有价值观的生灵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太过罕见——
误以为1017号是在白狼坊生活以至于眼光比较高、普通的商品看不上，店员开始介绍更加昂贵珍稀的商品。
在1017号看来、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的数字无端增加了而已。
他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这枚戒指感觉和刚才的东西外形差不多、价格却相差了这么多？”
“啊。”店员看到他终于对其中某样事物产生了兴趣——还恰好是店面内最贵的商品，立刻殷勤地介绍了起来：“因为材料和工匠都和刚才的不同——刚才的那是构造的宝石、这边的却是天然的，还有雕琢的工匠是名家而不是机械——”
“但是、如果是机械做出来的，不意味着造型更规整吗？所谓的便宜也在于机械生产更加省时省力——并不是时间耗费得越长质量更好的意思吧。”
“嘛——”店员沉吟了片刻、笑道：“大部分的生灵可能会认为手工制造出的之所以价格高昂是因为费时费力、出品不稳定，而机械克服了这些缺点，所以才省下了成本价格。实际的真相确实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制造出的商品、蕴含着‘灵魂碎片’——这一点上层的研究员已经证实过了。并且转手越多次、‘灵魂碎片’累积得越多。”
“那么、被机械制造出的，转手了足够多的次数，应该也能得到差不多的效果吧？”内心澄净的1017号提出了他大脑第一反应呈现出的正论。
“……”店员被问得怔住了——
店员平时也多是按照写好的内容背板、对待一般的智兽能够提出来的问题早就有解答，但1017号的问题是从来没有被提及过的，以至于他们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这都是什么问题啊……”罗宾像是在嘲笑、也有些不解：“这家伙的脑回路、确实和我们智——”
“罗宾！”莉丝轻轻地喝住了罗宾。
“嗯？”店老板按着桌子上的按键，从右侧自动弹出来的茶壶将前方的茶杯中斟了半杯热水。
老板将热水杯里放满了半杯侵着寒气的冰冷的圆石，将水杯轻轻地凑在嘴边：“莉丝小姐刚才在喊什么？难道罗宾小姐的话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问题都没有——”莉丝扯着嘴角：“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嘲讽同伴——或者说家人而已。”
“我的家人从来就只有老大……其他的人不过是顾忌着老大心情而已——但这小子他是个——”
“老板——”皮艾维尔把桌子上的水果一扫而空、全部塞到了竹笋的口中，将她的腮帮撑得鼓鼓的：“您这里还有胡萝卜么？罗宾日常的嫉妒症又犯了。我觉得应该奉一点她喜欢吃的让她冷静一下。”
墨影似笑非笑地按下了按键，在盘子中填了一半竹子一半的胡萝卜。
商品展厅。
“好像是凹槽的问题。”白鸦靠近了展柜、用手指勾了一下，店员立刻把这枚戒指递给了她，而她用眼神瞥了一眼和这枚戒指的样式差不多的，店员也立刻奉送到她的掌心。
在橱窗中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水蓝色戒指，躺在白鸦的掌心中也很难看出太大的差别。
1017号屏息仔细盯着、也看不出来任何分别。
白鸦拉着1017号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两个手掌上，把他的手指头推上去。
“攥紧——”白鸦轻声道：“现在能说一下两边的感觉么？”
1017号仔细感觉着。
“左边的……”1017号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左边的相对比较重、右边的更轻一点。”
“正确。”白鸦打了个响指：“也就是说如果是耗费了时间和精力所做出来的、会——”
“更重吗？”
“不对、是更轻哦。”白鸦向1017号眨眼笑道：“同样的料子，交给机器来打磨，那么它会通过计算打磨出最合适的尺寸来。但是生物的话、却是要一点点一个细节的磨削，在这个过程中，制作出同样的款式来反而容易造成更多的浪费——越是精密的仪器、越是能比生物更完美制作出饰品。”
“那岂不是说——这个定价更加不合理了吗？应该是机械的更加昂贵才是。”
“正是！”白鸦回头看着店员：“所以、我要那枚构造的戒指，但是用机械标注的价格买下来，可以么？”
“……”店员瞪圆了眼睛。
手腕上看起来普通、其实加入了特殊的束缚装置的镣铐震动了一下，店员知道这是老板同意的表现——
但是仅仅震动了一下，证明需要她再稍微拖延一下，以此来显得降低价格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其实真相是构造物的价格远低于机械制造的，哪怕用机械制造的价格卖出去，墨影反而是更加赚钱的。
不过墨影却一直有意识地把那边构造物摆在那里，标注上夸张的高价，为的无非是让更多人被价格所诱惑，花低价购买机械产品。
可是干脆地甩脱出手的话，就会暴露些许的内幕。现在在场的没有任何人、但是防范心理却还是不能少的——
尤其是现在这个瞬间——
墨影的手指在杯沿上滑动、瞥了罗宾一眼，嘴角一抹凉凉地笑。
“白老板、您是我们的常客，我们愿意给您优惠，也非常为难，所以……”店员低声道：“价格就稍微加一点点可以么？”
“不行。如果你要是不愿意话、大可以问问你们老板——若是你们老板也不同意、那么咱就不买了——”白鸦悠悠道：“别以为咱不知道你们这里的构造物其实是卖不出去的，到底是标注着100000帝国币还是1000000000帝国币都只是噱头。难得能够有钱赚、你们这群家伙倒主动放弃，也太难以理解了。”
店员到一边假装去和墨影商量、早已看穿一切的白鸦在一边冷眼旁观。
坐在客室的墨影当着白狼坊的几个人的面、假模假式地说一些冠冕堂皇卖人情的话，店员转过身向白鸦赔笑：“是这样的、白老板……”
“不许动。”
一群身穿着水蓝色披风配长裤，胸章上印着葡萄图案，手腰间别着佩刀的的忽然踹开了商品展厅的门。
站在最前方的个子高挑、头上有两只鹿角浅棕色长发的俊美男子踏着靴子，再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卫兵队队长艾深·克里修恩。
“哟、这不是艾深队长么。”白鸦看到了俊美男子立刻打招呼：“怎的卫兵队竟然在上班时间跑到首饰铺里？有什么中意的商品却被怕被抢走、巴巴带着一整个卫兵队来了……？”
“少嬉皮笑脸的。”鹿角的俊美男子冷漠地道：“我们是接到了举报、说首饰铺中藏着伪装成兽族的人类——”
“我肯定不是啊。”白鸦用手推了推1017号、背在身后的手指指着墙壁——
1017号回头、墙壁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暗门。
“未必。谁知道你是不是装成了白老板？还有你身后的那位是什么？”
“是我新入手的货——”白鸦拨弄着他头上的耳朵：“你看、是兔子哦。”
艾深手指向前方一比、卫兵队立刻将店内的人全部围住。
“我不管。只要接到了线报、我就一定要认真检查。”
卫兵队的人按下了腰间佩刀、看起来宛如佩刀装饰品的四方宝石轻松掉落，前端连着采血器。
“请各位将袖子挽起来、配合我们采血。在校验器确认DNA无误、我会亲自向各位道歉的。但如果有人类混在其中——”艾深冷笑道：“后果你们是明白的。”
“到底是谁给艾深队长这种权利的？《兽族平等法案》上可是有着哪怕是奴隶也不允许随便抽取样本用校验器进行检测的。身为卫兵队队长带头破坏平等法案，哪怕咱和您很熟悉，也不会纵容您这种公然藐视法案的行为的。”
白鸦捏了一下肩膀、探出爪子，银色的钩爪轻梳着自己的头发。
“您今天要是敢探查我、我砖头就把您告到兽权局去——兽权局的局长一向看您不顺眼、正愁没有您的把柄。”
“呵。”艾深笑了笑、按了一下腕间的手表终端，投在半空中的是盖了兽权局的印章的授权。
“欸——？”白鸦的眉毛跳了跳。
“白老大您说的那是一般情况、在现在人类保护条例完全废止的情况下，只要举报有藏匿人的情况、哪怕没有确认真伪，兽权局局长拉维夫斯那家伙就算是不想盖章，也由不得他。”
艾深将投影的授权关闭、带着嘲讽的语气：“这全都怪人类自己太愚蠢了。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和兽族的奴隶们拥有一样的权利了、甚至马上就可以不用被当做食材了。现在闹成这样、本来就伤害了不少无辜，只要举报就会被严查也让普通的智兽怨声载道，对于人类的口碑更是大幅度下滑呢。啊、说起来，今晚我的晚饭还是之前腌好的糖醋人肉、再配上一碟皮冻，还有加了人造葱的米饭——”
“……”
艾深盯着白鸦略带愤怒的脸、“啧”了一声：“高兴点吧，白老板，不然我真要以为你藏着什么奸了。如果是首饰店内的员工内掺了人倒是也算了，要是你的新货被查出来是人类、可能要被当做典型在广场上处刑了。”
艾深打了个呵欠、踱步到她面前：“到底是女王心慈、哪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愿意翻旧账——王都内可是有着之前经受过人类的都要被处理的意见呢，现在是被女王按下了。若是哪一天人类再作大死，真的通过了这一条，白老板你可是要倒霉了——”
他伸出手要掂起白鸦的下巴，白鸦看到他那张笑嘻嘻的恶心的脸，正想要在他的手腕上挥下一爪，1017号突然抓住了艾深的手腕。
“那个……不好意思……”1017号低声道：“可以不要碰她吗？我看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所以你这个行为看起来很……嗯、应该说猥琐还是什么……”
1017号刚才听到他一直在贬低人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从客观上而言，1017号确实是人类。
不过除了希尔之外，他根本无法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类建立同类意识。
但他在卫兵队长竟然凑过来掂起白鸦的下巴时忽然有种生气的感觉——
希尔和他说过、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研究员趁着检查的时候随便摸她的脸蛋和身上的其他部分——1017号知道这一点之后总是尽量会和希尔一起检查、哪怕会被惩罚也总是想办法拦着研究员。
之后研究员们就对希尔失去了兴趣——
1017号也知道、对希尔失去了兴趣其实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有更多不麻烦的可以被当做他们的玩具。
1017号心中只有“我和希尔没事就好”这种或许在过去的人类世界中会被骂毫无共情的想法。
不过、白鸦和自己仅仅只有一天的相处时间，却也救了自己的命，给了自己衣服和饭吃，虽然无法达到和希尔同样的位置，在1017号心中也是划归到了自己应该保护的范畴内。
1017号出手突然、白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被抓到了手腕的艾深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出于本能狠狠地把他甩了出去。
1017号瘦弱的身体被轻易甩了出去、头撞在了展柜的玻璃板上，碎裂的玻璃将他的头刺出了血。
“大胆。”艾深像是感到恶心一样把自己的衣袖撕掉了丢再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肮脏家伙竟然敢摸本卫兵队长的衣服——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只有女王才有的资格——毕竟再半年之内，我肯定会成为王夫的，你竟然也敢对边抓我的手腕？”
艾深冷冷道：“卫兵队、先去检查他——我看这小子就不对劲。如果不是人类的话、就掰断他的手腕；如果他是人类、就给我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