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听到吗？我在这里哦。”
敲动着机舱的壁，发出低沉地鸣响。
一如既往在和不知道是否会对自己的声音有反应的身体交流。
如果能选择、果然还是希望能为自己所用——破坏是她能想到的下下之策。
然而一切必须要等到他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给予回馈的时候，她才能确认自己最终的行动。
不过、现在让她安心的大概是，机舱中的身体，默默地吸收着周遭的一切杂音。
她原本还需要分割出的额外的精力，被他所承担了。
“只要睁开眼睛、选择我作为唯一的话，你就能抵达——任何的地方——”
无限次重复的话语。
即使是身在营养液中的他，也知道这是谎言。
自己被筛选出来的原因、大概就是能够瞬间分辨出来，被精准灌注到头脑中的谎言——
可是、他却还是默默地听从着。
大概是哪里也不能去、身体也是被固定着——反而她的话语成为了一动也不能动的无聊日常中，唯一充满了丰富色彩的声音。
她的声音能够振动周围的气泡，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发现。
自己能够接受外部的图像、尽管眼睛未能睁开——
甚至没能形成图像的文字，也能用自己的感知察觉。
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前往其他地方，还要学习的话，那么他必然要体验的，就是在机舱之中体会被特别合成的风景。
那几乎已经变成了某种特殊本能。
最初、在自己没有突然站起来的时候，其实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和站在机舱外的这位，被认定为首领的4096号，意识相联结的——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相同的起源——完全相同。
不过、在之后分割开来，意识的联结就断开了——
单方面的。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羁绊。
作为DNA的载体、在出生的时候，确实是要经过父母的意识来进行灌注，然而、即使在一个相当小的封闭空间之中，意识的演变也可能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变化。
孩子一直看着父母、父母一直看着孩子——
然而、孩子并没有，自己是父母的制造者的傲慢。
实际上只是把印象停留在最初的话，作为生产者经过越长的时间越是无法理解从自己身体中分割出去的一部分的意识构造。
只是强抓着自己的幻想、认为自己不可能不了解。
反过来的话、如果是最初人格的来源之后发生了变化，复制出来的个体，反而可能会比作为生产者的高高在上的人更加了解他们，却总是被施以“你懂什么”地质问。
他和希尔·艾略特说不定就是这种关系。
她已经不了解他进化出来的功能了，但是在进化之前的思考和功能，他却相当理解。
他在聆听着她日常的琐碎——抱怨，以及其他各种话语的时候，察觉到了那份傲慢已经也开始占据她的心灵了。
她以为、自己所选筛下来的个体，一定能响应她。
即便同样是演员、所拿的剧本也是不同的。
陷入只有自己是最聪明的人的陷阱，这份危险，他甚至开始思考起来如何提醒她才比较好。
发出来的声音，只是在“啊”地一声张口的时候，在机舱之中吐出来的气泡。
大量的、一颗颗气泡。
如果她真的，还保留着某些正确的感知，说不定能从气泡中感知到什么，可惜她却只是当他是在日常呼吸而已。
“唔、如果你要是能回应我就好了。”
他在心中暗暗吐槽着，其实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在回应，真正毫无回应的人根本是你自己。
不过他却只是能吐出一串串气泡而已。
即使头脑不需要特别的休息、疲惫需要整理的部分，只需要营养液来补充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但是越来越强大的交流欲，以及她越来越频繁造访，维持着日常的精神力终于变成了对于他来说的某种苦差事。
他还是保持着。
他也知道对于她来说最初斗志满满的筛选，对于她来说也变成了苦差事了——否则她也不会开始躲避了。
这种感情、便是所谓的“怠惰”么。
即使隐藏得再怎么深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大概也是藏不下去了吧，然而她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好想、给她一点提醒啊。
他的头脑进一步被强化、感知亦是如此。
其实这不算是朝着好的方向进化——至少对于他起源的族群来说完全不是。
然而、他却没办法抵挡这份自动程序。
在他试图提醒她的时候、这一次，总算从吐出的气泡之中发出了声音。
“如果要是、再进一步强化自己的怠惰的话，你肯定会陷入到无法回头的地步的。x……4096号。”
“嗯？”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本来应该和自己隔着一层玻璃罩的女孩子，作为自身的起源的女孩子，正在用叉子扒拉着盘子中的块状物。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他沉默了良久、小声道：“我认为你不应该再这么颓废下去了，至少应该恢复到最开始进入基地的状态。”
啊、是呢，自己仍然是机器的自动程序。
他甚至依据自己的意志说出什么话来都相当困难，只能尴尬地咳嗽两声。
“颓废？你指什么？基地不就是希望，我们都能够保持这种乖巧的状态吗，对于他们来说，管理容易多了，不仅仅精力上、成本上也容易多了。对他们来说虽然我们都是珍贵样本，可是想要摧毁也是很容易的，少掉一两个对于构造都市不利的样本，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非常大的损失。”
他的大脑快速反应着对方的话语。
他很快就理解了现状。
在自己有着强烈地对话欲望的时候，并不能够和站在机舱外的她直接交流，而是大脑会模拟出，能够和她交流所需要的条件。
自己只是，很浅薄地设定了“交流”这个条件，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也就是只到交流的程度。
如果自己想要追求更进一步的关系，恐怕还能够看到另外的风景。
他们把自己筛选出来的目的、还有这一层原因吗？
那么、难怪会放任她了。
自己现在无法离开营养舱半步的话，其实也就意味着，自己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都是在这些人的监视和控制之下。
“你最近，总是经常发呆呢。”
模拟出来的虚幻场景，却把盘中的块状物热情夹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