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
被覆盖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点的缝隙。
遮盖在牢笼之外的黑布、还有挤压在自己身上的厚厚的毛，都使得在这空间之中完全没有视野。
哪怕自己的族群拥有着极好的视力、而自己是这族群中最为出挑的存在，能够在漆黑的暗夜之中捕捉到一只逃窜的羊，此时此刻双眼没有被缠住、也没有害眼疾，却什么都看不到。
敏锐的嗅觉在这时凸显了出来——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极大的负累。
像是罐头一样，被塞得满满的全是生物的这笼子中，连动一动身子都很费力。
然而、生理却是无法抑制的——
动物本身的体味、混着各种排泄物的味道——这当中自然也有忍不住呕吐出来的动物、还有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出于本能咬破了香囊散发诡异的香气以及自保的臭气等等混在一起。
当时的她——或者应该说是“它”吗，并不知道所谓“天国”和“地狱”，但是在现在的她眼中看来，那里应该毫无疑问算是地狱了。
自己明明是个喜欢清洁的动物来着——然而现在却完全没有清洁的余地、只能任由着自己在这腐烂发臭的笼子中，和周围臭烘烘的毛团化为一体。
这应该是让人绝望的状况了——可惜它不是人、甚至也不是智兽，仅仅是拥有着有限的知性的野兽。
尽管最开始被困在这种环境的时候感觉到了些许苦恼困扰、但很快就安然接受了这种状况——或许、这又是什么“训练”或者“考验”——
毕竟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度过每一天的时间的。
只要再忍耐一会、对于它的测试和训练就会结束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仔细的冲洗、温暖柔软的铺盖和美味的晚饭。
怀着这样的念头、饥饿都显得没有那么难熬了，所以它始终都显得相当平静——哪怕身上跳起来的小虫子吸着皮肤的血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掉。
它甚至还发出“嗷呜”地声音来劝慰周围的同伴们不要绝望。
可惜、塞在这个笼子中的动物们的语言不通，它那鼓励似的嚎叫只让它们觉得很吵。
它还无端挨了两爪子、原本就脏兮兮的皮毛上多了两道红色的印痕、“滴答”地流着血。
疼痛——但是它感觉不到什么。
毕竟、如果仅仅是皮肤破损这种程度，倒是也习惯了。
失去了白昼和黑夜、也失去了固定作息，仅仅只有保留在野兽生物本能中的时间计量法让它能够感觉到时间切实地流逝。
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身上的伤口开始溃烂、发肿，它心中的想法却是——如果测试得太过火了的话，下一次的表演它可能就没有办法完美发挥出自己的全力了。
周围的毛团们都变得奄奄一息、唯有自己还保持着满满的元气站立着——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明明身体疲惫得要死，爪子痛得要命，但是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放弃自己之前的坚持——
那种动物式的单纯而无妄的臆想、让它坚信着，留到最后，它便可以等回原来的生活——
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也许在野生性动物的眼中看来，它的人生是悲哀的凄惨的圈养物，然而它的胸臆中却满满填塞着幸福。
牢笼中的动物们开始骚动——
或许这正是它们属于笼子的证明——如果是纯粹的野兽、大概会在开始不久，就为了生存开始厮杀。
但是，被圈养的动物们几乎没有争斗的想法——直到奄奄一息了、生命开始从身体流逝，本源的精神才将后天灌注的压垮。
这些孱弱的生物们开始相互厮杀——但是、它们只剩下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力气、或许对于无力反抗的弱者来说，早一刻的死亡还是仁慈。
它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恍然感——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等来接它们的人，是因为之前弄错了规则吗。
于是、对于这生活抱有着其它动物都不了解执念的它，成为了活到最后的存在。
笼子中起初是一片惨烈的景象、渐渐地却不再惨烈。
被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拥挤感和不安都完全消失了。
当它把笼子中的“同伴”全都咀嚼殆尽的时候、蒙在笼子上的黑布被掀开、而门也终于传来了被打开的声音。
然而、即使黑色的布帘被掀开，它却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肿起来的脓血把是也将视野完全污染了——长期被关在黑暗中、从天空上洒落的刺眼的光，更是让它只能看到一片染了血的乌突突的阴影。
逆着光、的在那模糊不清的缝隙中、只能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还有一抹安心似的笑。
“还好、赶上了，找到了呢——”
尽管有些模糊，发音也很奇怪——但是长期与人类相处的过程中，还是让它能听懂不少人类的语言。
同时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那也是相当动听的声音。
那是自己与打开牢笼之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尽管自己之后和那个人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而那个深深镂刻在大脑中的笑容以及声音，却是自己对那个人最后的印象、以及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和他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自己都没有视力。
他也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于用“他”来作为代称，它都不知道是不是足够准确的答案。
然而、自己确实是从牢笼离开的那一天开始，能够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复杂、身体也越来越奇怪——
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但它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逐渐变得像是自己印象中的“人类”一样。
在这段无声期、自己也逐渐了解到，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少。
在自己身边发出各种声音的、已经很少有人类的存在——都是进化的野兽。
斯宾塞动物园怎么样了呢？还有那个每天都会定时给它投喂、只要它能够顺利完成非常简单的几个小任务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以及温柔的抚摸、总是对着自己微笑的那几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怎么样了呢？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仔细思考一下大概就能想到，他们肯定是死掉了吧。
带着电子测量仪的沙袋、在白鸦的踢击之下，发出绞压般的悲鸣来。
伴随着小型的爆鸣声、沙袋爆裂开来，沙粒洒在了地面上。
白鸦想要驱散那好久没有出现在自己梦中场景的不安——
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关于过去的梦、但自从和希尔女王对面之后，竟然久违地看到了逆光的那道笑容——
难道说当时和自己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人类”，竟然是希尔女王吗——然而就算是她，也认为把女王和昔日的奴隶贩子挂钩太过于不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