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穿过一道门,在半空中翻滚了起来、紧接着是以大头着地的方式摔在了地面上。
地面不是那种有支撑力的硬质地板、而是软绵绵的像是果冻一样的质感,在大头朝下撞击在地面的瞬间,他又被弹动到了天花板上。
噗哟、噗哟。
充满弹性的声音在耳畔萦着,然而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没有根基的漂浮感,放任着身体以不规则的线性在上下移动。
飘忽不定的视野中,看到了镶嵌在墙壁上的小工艺品和玩具、上面标注着价码。
而白狼蹲坐着、体重压得软绵绵的地面出现了一小块凹陷。
尽管那不是属于人类的脸、1017号还是从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中看到了极为强烈的愤怒之情——
从它的喉咙之中发出了“嗷呜”地嘶吼声,更是让他稍微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假思索开口的行为——
然而从白狼的口中吐露出来的言语却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羡慕咱?只有一个同伴?你在说什么狼屁话!虽说被咱捡到了就是咱的商品了、除非是要烂手里不好卖的滞销货,奴隶贩子和自己的货物之间也相处不了多少时间,但只要你一刻没有卖出去的、还在在咱白鸦的屋檐下生活,咱‘夜狼坊’全是你的同伴——再说的肉麻一点、你要不嫌咱、咱们也不嫌弃你,把咱一众全都当成你的家人也行。”
白狼停顿了一下、喉咙中发出呼噜音:“顺便、你就在刚刚进了咱白狼坊的人,咱的社交圈子也是你的,咱和谁说得上话、你也一样要挺起胸膛威风堂堂打招呼,而不是一副受气包的倒霉样子,这要说出去了、岂不是砸咱白狼坊的招牌么?”
如果不是他始终在柔软的地板上翻滚、眸前的视野无法固定在一处,脑袋被晃得晕乎乎的,1017号说不定会莫名被白狼这一番他其实听不太懂、就是莫名感觉很帅气的话而感动——
不过现在1017号的脑袋宛如浆糊一样、之前遏制住的呕吐感重新涌了上来,完全没有思考听到话语内涵的余裕,占据大脑最多的是“之前在荒郊野外都强行按捺住了呕吐的冲动、若是在这么整洁的房间里吐出来的话也未免太不礼貌了”这样的念头。
白狼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有点不满地吼道:“喂、难得咱说了这么煽情的话,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么?”
就算是不敢动也根本停不下来——1017号本来想要说出这句吐槽来、奈何喉咙和胸臆都涌上来浓烈的酸味,让他不得不闭上嘴巴。
“呐呐、到底有什么可感动的啊?虽说咱刚来白狼坊的时候确实是被您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然而后来才知道这是固定对话——虽说也不是因为听得多了当初的心动就变成假的了,然而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连改都不改一个字的台词赚了眼泪、隐约总有点不甘心,那岂不显得咱像那识人不明、会被渣男甜言蜜语骗的小姑娘似的了?”
和白狼一样古怪口音、却比白狼低沉沙哑许多,还透着淡淡凶狠沧桑的男声在1017号的背后响起。
就像是算准了一样,他的话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1017号的跃动正好停了下来,结实的手臂和宽阔的胸膛接住了自己。
眼前出现了四个脸上有着一道红色刀疤、头顶是光秃秃的,却留着红棕色的络腮胡子眼神凶恶,身上的皮肤泛着黑青,脸颊却透着红赤的壮汉。
“不过、小子,你真行啊。咱在白狼坊也待了五年有余,你还是第一个——噗、咳咳,什么鬼——”
骤然停下来的1017号喷了他一脸胃袋中的营养液,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击结结实实击中的壮汉手臂一松,刚被托举住的身体又再次悬落在半空,而恰好落在了在这不易行动的弹性极强的蹦床般地面行动却像是踩在平地一般轻松、甚至还增强了行动力的白狼毛绒绒的背上。
“哼、活该。”白狼向壮汉吐了吐舌,幸灾乐祸地道:“谁让你爆没用的料来着,果然遭报应了吧。好看的东西就是好看、好听的言语就是好听,并不随着时间的推进,聆听次数的多少而改变转移。如果仅是因为听的遍数增加就失了兴趣、还要回踩,那就证明你当时涌出来的喜欢情绪也就如此而已……”
白狼把嫌弃地用手帕擦拭着身上溅落的黏液抱怨着“好脏好脏、把咱输钱的好心情都影响了”的壮汉丢在身后、边迈着优雅而轻盈的步子朝内室走边向着门扉内朗声道:“行了!都别藏了,咱知道你们这群狼崽子又拿咱打赌定胜负躲在门后偷窥,出来,见见咱们的新同伴——”
这句话就像是拆开了冥府之门的封印,极窄的一扇小门中忽就挤出了一群各式各样的“人”——
不过仔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仅仅只是外表接近而已,实际上还是和普通的人类有些微妙的差异——或是留着尖利的牙齿、或是保留着奇特的耳朵,还有毛绒绒的手脚和大尾巴,哪怕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也有支出嘴唇外的虎牙——
处在半晕眩状态的1017号勉力揉了揉眼睛、伏在白狼的耳边小声问了一句:“它们、全都是禽兽么?”
“……”
站在眼前的人群——准确应该说是兽群彼此交换着眼色,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头顶上长着浅棕的半圆形熊似的耳朵的少女凑上来、用那厚实的爪子上的肉垫拍了拍他的头。
“是的哟。我们都是一群货真价实的衣冠禽兽、现在的《克韦夫利和平条案》不是不允许食用真正的肉类嘛,所以我们这些肉食动物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填补自己想要吃肉的欲望咯。”熊耳的少女学着他刚才伏在白狼身上说悄悄话的样子、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所以,之后一段时间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你可要小心一点哦,小心不要被禽兽们给残害咯。”
1017号的身子抖了抖、看到他瑟缩的样子,形态各异的兽族们的笑声更响了,震耳的笑声简直是要把天花板掀开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