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陆羽和林之筱之后,贺君安一行人回到了天垣小苑,夜半时分,这座屹立于天垣川边的别苑沉寂于静谧之中,伴随着阵阵阴冷的晚风,微弱的虫鸣在耳畔此起彼伏。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沐婉柔觉得时间十分漫长,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卧房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快一些更衣睡觉,却不料她的师姐应千秋早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候着她。
“终于回来了。”
“师姐......”
“你一整天去哪里了?”
“有点事情......”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我的?”应千秋跷着二郎腿,单手托着腮,稳稳地支在桌面上。
“没什么好瞒你的,”沐婉柔摇了摇头,“我陪同贺掌柜去调查镇郊仓库失火的情况,随后又遇到了恶劣的袭击案件,于是就多花了点时间......”
在她说话的时候,应千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我记得以前你不喜欢掺和这种事情。”
“唔......”
“明明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任何男人靠近,这一回却主动陪着一个男人东奔西跑,难不成他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沐婉柔回话的声音渐渐变低:“毕竟贺掌柜他给我们提供了住处,他遇到了麻烦,多多少少应该帮一帮......”
“仅仅是这样吗?”
沐婉柔暗暗握紧了拳头:“师姐,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来绕去?”
“我怕我问了之后你会给我一个我不爱听的答案。”
“那就不要问了......”
“可以,”应千秋起身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向大门,“早点休息,明天收拾一下细软。”
“为什么?”
应千秋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看着她:“我怕那个我不爱听的答案变成事实。”
“你不爱听的答案未必是错的答案。”
“也未必是对的答案。”
“师姐......”
“不要相信男人,”应千秋转过身,用十分深沉的语气说道,“趁你还没有陷得太深,早一点斩断比较好。”
“不分青红皂白就妄加判断......”
“你说什么?!”
沐婉柔倔着脾气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妄加判断。”
“你......”
“贺掌柜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有你在胡思乱想而已。”
“没想到你第一次向我顶嘴是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
“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你急了?”
“......”沐婉柔没有回话,默默站在原地,不愉快的气氛掺杂着硝烟味笼罩在屋子的每一处角落。
“哼,”应千秋发出不爽的声音,“随便你爱走不走,反正我肯定要走。”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休息了。”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沐婉柔自顾自地走到床榻旁,倚着床头慢慢坐下,习惯性地将佩剑搁在床头柜上:“我只是累了,想早点休息而已,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应千秋发现她随身携带的佩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做工精美的白玉剑,心中不由得燃起一股无名火:“这把剑是谁给你的?”
“别人送我的......”
“又是贺君安?”
“唔......”
“之前那把剑呢?”
“留在铁匠铺了......”
“沐婉柔,那把佩剑是你丰茂祭的成年礼物,师尊特地请工匠铸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沐婉柔的眉宇微微一皱:“我有说过不要吗?”
“那你......”
“只不过是拜托铁匠帮我重新锻一下而已。”
“呃......”
“师姐,你总是这样用先入为主的想法做出自以为是的判断,就算我脾气再好也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切。”应千秋红着脸耸了耸肩。
“我可以休息了吗?”
“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寒心堇,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飞兰花的?”
沐婉柔听到这句话,当即愣了一下,下意识轻咬嘴唇:“唔......”
“花不重要,送花的人才重要,可以这么理解吗?”
沐婉柔微微沉着脑袋,无意识地轻轻扯动衣袖,眼眸中满是犹豫不决:“可以......”
“这算是你承认了吗?”
“嗯,”她抿着嘴点了点头,“总有一天会告诉你,没什么好藏的......”
“他究竟耍了什么手段让你......”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沐婉柔打断了她,“其实贺掌柜对我来说不算是陌路人,我们早在十二年前就定下了亲事。”
“十二年前的亲事......”
“没错,就是龙喉城大战的时候,我的生母在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我的义父母,义父母为了让她走得安心,就临时许下了两家的婚事。”
应千秋掂着下巴细细思忖,越想越离谱,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你的义父母......难道他是......诶?不会吧?还能有这种事情?”
“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家伙居然是......”
“缘分真的很奇妙,”沐婉柔莞尔一笑道,“你记不记得蓝染仙人第一次重伤我们的时候,就是他挺身而出救下我。”
“嗯。”
“虽说他身上带着沉重的内伤,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咬着牙来救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他有一种十分特别的大侠风范,像极了我的义父贺岚安......”
“那么问题来了,”应千秋露出了一脸的不解,“贺岚安和白玉华夫妇早就在龙喉城失陷的时候战死,你怎么确认他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再说了,虽说外貌看起来没什么差异,但贺君安终究是个异乡人,他会不会是打着他们夫妇的旗号招摇撞骗的?”
“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顺着话题,沐婉柔将在朽木林遇到贺岚安和白玉华的那一段经历毫无保留讲述了一遍,听得应千秋一愣一愣的,眼神渐渐迷离,就像是脱离了现实世界似的。
“事情的原委大概就是这样的......”
“好家伙,”应千秋掂着下巴若有所思,“若不是你是我师妹,我真的会把你当成满口谎话的骗子。”
“啊哈哈......”
“我基本能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应千秋用淡定的表情说道,“总而言之,他们就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两仪宫的高岭之花安排给了自己儿子......”
“好像你的重点偏了......”
“偏了吗?”
“不能说是安排,”沐婉柔摇了摇头,“他们征求过我的意见,也征求过他的意见,是我们各自没有表示反对,最后促成了这段关系......”
“切,”应千秋发出了不爽的声音,“像你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世上能挑出来几个,他怎么会反对这门亲事?”
“这你就想错了......”沐婉柔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义父对我来说是生命中最为特别的存在,既然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他的儿子,我就要说到做到。”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换做是我肯定也不会拒绝,可你在答应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师尊的感受?”
“师尊?”
“你心里应该明白,师尊倾尽全力培养你是想让你接任大宫主,要是你不能守身如玉岂不是坏了两仪宫的规矩......”
沐婉柔想都没想就回了她一句:“师尊清楚,若是没有当年的贺岚安,怎么会有如今的沐婉柔?”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件事情让师尊知道了的话,按照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明白,”
“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废你武功,值得吗......”
“值得。”沐婉柔回答得十分干脆。
“哈?”
“义父救下的是年幼的我,师尊教给我的是绝世武功,武功可以废了再练,命却难以交还回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唉——你啊你......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傻的时候比谁都傻。”
此时,一阵清风悄然拂过,烛光在风中尽情乱舞。
“该说的我都说了,”说着,应千秋朝着门外迈开步子,“总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好自为之......”
“明天还走吗?”
应千秋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随后用怪怪的语气说道:“真烦人,随便你了......”
她离开之后,卧房忽然静了下来,静得连微弱的虫鸣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沐婉柔露出安详的表情,轻声细语道了一句:“谢谢......”